第24章 前往月来村
吴涛来招待所的时候有多信心满满,离开的时候就有多狼狈不堪。
他抱着吴阮阮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怀里的孩子哭累了,趴在他的肩头直接睡了过去。
宋晏宁也累,她回到房间里后连衣服都没有换,直接倒头又睡了一觉。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怔怔地望着窗外,突然下定了决心,要去月来村找宋晏棠。
车票并不难买,宋晏宁坚持不让丁薇跟着自己,买好票后独自一人跳上了去隔壁省的火车。
月来村在隔壁省版图的边缘上,她得先搭乘火车去距离月来村最近的城市,然后再换大巴翻过两座大山,最后搭乘牛车才能抵达真正的目的地。
宋晏宁的病还没好,这一路上的颠簸又加重了她的病情,以至于当她从牛车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又恢复到了昨天早上头重脚轻的状态。
“同志!同志!听得到我说话吗?同志!”
“小陈同志,怎么了?这怎么晕了个人?”
“我不知道啊,她搭我的车回咱们村里,我也不知道她来干嘛,一下车就晕在这里了。”
“欸!你看看,她是不是和咱们这儿新来的宋老师长得一模一样?”
“还真是,跟宋老师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快去叫宋老师!哎呀算了,宋老师那个样子也走不快,咱们直接把人给宋老师送过去吧。”
“小陈,你快点赶车,我去找张伯来给这孩子看看。她还发着烧呢,手一摸烫得吓人。”
这是宋晏宁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的对话。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绵长且残忍的梦境。
她梦见了宋明恩。
说来也怪,宋明恩死了五年,她从没在梦里见过他。
之前她去庙里烧香,有同行的香客告诉她——若是死去的亲人不愿意入梦,大抵是因为他们不愿与活人相见。
那人说的头头是道,直言梦境就是连接俗世与阴间的唯一桥梁,若是鬼魂思念俗世中的凡人,定然会频频入梦以解相思之苦。
宋晏宁讥他——你又怎么知道这些?难道你死过一回?
那人被气得面红耳赤,却想不出任何辩驳的话来。
梦里的宋明恩还是五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穿一身合体的燕尾服,朝宋晏宁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
“大哥你饶了我吧,我真不会跳舞。”
宋晏宁像是一缕孤魂,她站在房子的正中央,看着年少的自己穿一袭漂亮的黑色舞裙,正闹着往宋明启的身后躲。
宋明恩这次没有纵着她,他温和地笑笑,上前将宋晏宁一把拽进了舞池中央。
“你总得学着跳,不然以后怎么陪你先生在公开场合跳舞?”
少女娇俏的扬了扬下巴,略有些得意的说道:“行齐不会让我参加这些无聊的舞会的,他自己都懒得出席,哪里会让我陪他一起来呢?”
“你这丫头,怎么就认定自己一定会嫁给贺行齐了?”
“不嫁给他的话,就要嫁给爸和妈挑的好夫婿了,但那些男人我统统都不喜欢。和行齐在一起的时候好歹能有话聊,所以和他结婚倒也不是什么令人绝望的事情。”
少女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补充道:“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大哥这么好的运气,你不仅碰到大嫂这样完美的意中人,还顺利结婚有了baby。我呢也不贪心,只要结婚后行齐别逼着我生孩子,那我们就会是另一对幸福的眷侣。”
宋明恩被她这番言之凿凿的话给逗乐了,他牵着少女的手转了个圈,然后又温和地教导她最基本的华尔兹舞步应该怎么去跳。
“你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以后你总会遇见一个真心实意喜欢的人。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大哥再给你送份大礼。”
少女不在意的笑笑:“香江就这么大,我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没遇到这样的人,恐怕以后也遇不到喽。”
一曲结束,宋明恩拉着少女离开舞池。他有些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头发:“你未免太悲观了些,怎么就这么不相信自己能遇到真心实意喜欢的人呢?”
“也不是悲观,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概率太小,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罢了。”
为了避免宋明恩继续说教下去,少女连忙打岔道:“而且我的好运都用在家人身上了嘛,老天赐给我这么完美的哥哥和弟弟,我已经很知足了。”
宋明启端着两杯香槟朝他们这边跑来,他那时候还小,脸上挂着稚嫩青涩的笑容。
“五姐,那边的桌子上有你最爱的cherry tomato crumble,可惜我没手了,不能帮你拿一些过来。”
“没事”,少女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我们现在一起过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正好我也跳累了,得补充点营养。”
宋明恩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宋小五,你的练习时间可还没结束呢。”
少女委屈巴巴地捂住肚子撒娇道:“大哥,我真的饿了。等我吃完了再来练习,好不好?”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宋晏宁记得那天晚上她偷偷找借口溜了出去,还是没能如约和大哥一起练习华尔兹。
眼见着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宋晏宁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逐渐走远的宋明恩。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发出一两个单调的音节。
虚虚实实中,有人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
“晏宁?晏宁?”
宋晏宁猛地睁开眼睛,她看着头顶破败的屋顶,意识还停留在刚刚的梦里。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一张和自己生的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了宋晏宁的视野里,女人的脸上满是欣喜,她伸手探了探宋晏宁的额头,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没有之前摸着那么烫了,不过我还是叫张伯再来看看你,万一再烧起来就不好了。”
见女人起身要走,宋晏宁一把拉住了她。
“不用,现在天都黑了,明早再说吧。”
宋晏宁的嗓子哑的厉害,女人听后连忙起身端了杯水过来给她。
宋晏宁没和她客气,她这会儿极度缺水,再不及时补充水分,只怕整个人会因为脱水而死。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女人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许久,才听到她颤抖着问道:“晏宁,我不知道你要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宋晏宁将杯子握在手里,她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只是反问道:“宋晏棠,那你呢,你过得好吗?”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破败的屋子,发霉的棉被和枕头,还有喝起来带着一股异味且浑浊不堪的开水。
以及女人去端水时一瘸一拐的背影。
这些都在刺激着宋晏宁脆弱的神经。
她过得不好,宋晏棠也过得不好。
五年前的那场事故之后,没有任何人幸存下来。
死去的人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却还要忍受无尽的痛苦。
这就是命。
逃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