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不问苍生问鬼神

姬贞下朝回到府中，独酌解愁，正思绪万端，忽听门外喧嚣，正待要起身看个究竟，王府老都管匆匆进来禀报，说赵侯已到府外，要求面见，有要事禀报！赵侯镇守边关，手握数万精兵，位高权重，此时求见，想必事急，姬贞不敢怠慢，连忙让赵侯进来，赵侯神色张皇，一进书房，便左顾右盼，姬贞会意，命老都管下去备酒菜，屏退左右，未及传唤，任何人不得进书房。他扶赵侯之臂拉其落座，亲斟了杯酒递过去`赵侯先饮酒再说话不迟！`

赵侯仰头尽饮杯中酒，神色稍安，这才小声道`大王，大事不好！犬戎国尽起倾国之兵杀向中原，边关十二城大半失陷，卑职樗栎庸材，误国误民，万死莫恕呀！`噩耗彳如晴天霹雳，姬贞手中杯筷尽落于地，颤声问道`此话当真？`

赵侯点头，侧头饮酒，姬贞一把抓住其手臂追问`犬戎兵马现在何处？`赵侯苦笑答道`其先锋也速先率部已至雁门关，守将陈宫正据关死守，但兵少将寡，可能支撑不了许久，迟则数月，快则数日，也速先大军将破关而入，直逼京师，望大王未雨绸缪，以免到时手足无措！`∴

姬贞跌坐座椅上，背靠椅背，愁容满面`赵侯数万精兵，雄关十二座，朝廷倚不为屏藩，也速先全力抢攻之下，尚节节败退，国中库无钱粮，营无执戈之士，如何未雨绸缪？`

赵侯听到姬贞哀叹，也不禁暗然伤∴爫；∴神，两人相对无言，茫然无计，赵侯无奈，只得告辞回府，姬贞独坐孤灯，冷风、残酒、满腹心事、一脸伤情，喝了几壶闷酒，倦意袭来，竟伏在酒桌上沉沉睡去，此时，屋外寒风呼啸，裹挟着鹅毛柳絮似的雪片一阵阵扑进来，姬贞觉身上有几分寒冷，便起身去关闭门窗，刚到门口，冷不防一头吊睛白额虎从门外扑过来，血盆巨口，钢刀似的獠牙，膻腥之气中人欲呕，蒲扇大小的虎爪直取姬贞面门，姬贞吓得肝胆俱裂，身躯后倾，口中大叫救命，只听喀喇一声，姬贞睁眼一看，哪里有什么猛虎？风雪依旧，残灯摇曳，原来方才是一场恶梦，他抬袖擦额头冷汗，老都管闻声赶来，端来热水，服侍姬贞梳洗，上床歇息！

姬贞经此梦惊吓，早已醒酒，加上满腹心思，如何能睡着？在卧榻上辗转反侧，只到雄鸡唱晓，方才朦胧入睡，过了些时候，他侧身时发现方才那只猛虎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蹲坐床前，全无声息，他毛骨悚然，屏住呼吸，不敢稍稍动弹，生怕惊动老虎，老虎双目微闭，蹲坐于地，意似无恶意，一人一虎倒也相安无事，姬贞在卧榻上瑟瑟发抖，冷汗淋漓，忽听到门外有敲击之声，姬贞闻声一哆嗦，努力睁眼一看，那猛虎又消失不见，想必又是噩梦一场，老都管在门外道`赵侯求见，大王速速起床`，姬贞猛的想起赵侯精通术数，尤善解梦，今日这梦实是蹊跷，何不叫赵侯来分析？想彳到此处，姬贞赶忙让赵侯觐见，未多时，赵侯披着一身风雪进来，姬贞扶臂拉他在桌旁坐下，老都管早把酒肴奉上来，姬贞与赵侯对饮了几杯，身上顿时热融融的，姬贞把梦中情景一一备述，赵侯听后，沉默良久才道、`恭喜大王，要得左臂右膀，恭喜社稷，要得肱股之臣！`

姬贞听得满头雾水，忙细细追问，赵侯笑着喝了两杯酒，缓缓说道`大王，虎者，百兽之王，镇宵小而抚山岳，国家社稷正值多事之秋，大王一而再再而三梦虎，正是主得镇国大将之兆呀！`姬贞大喜，忘乎所以一把拉住赵侯，急切问道`那大将现在何我处？`

赵侯闭眼，掐指推算，口中念念有词，良久方才出声道`大王，依您所述，房门正北，虎自门外扑来，也是正北方位，北方乃羌国所在，莫非我朝的镇国大将来自羌国？`姬贞听到此处，脸色忽然一变`君侯有所不知，羌国乃我朝人殉殖处，祭祀猎人每岁都要从羌国猎捕数百人殉供祭祀之用，今年犹甚，数以万计人殉已关押在祭庙之外，只等明年祭祀大典送归西天啦！我朝护国大将怎会是这猪狗畜生不如的人殉呢？`

赵侯点头称是，但又言之笃笃道`数术卦象显示，镇国大将定出自北羌，微臣也百思不得其解！`

姬贞一则几杯烈酒下肚，二则人逢喜事，脸上有几分喜色，精神颇为振奋，急忙催促赵侯道`那这应命镇国大将现在何处？如何才能找到？`

赵侯让姬贞的欣欣然之态感动，笑道`大王稍安，戎与祀，皆国之大事，万不可草率鲁莽，尽候造化宿命吧！`他边说边拿眼睛来瞟，见姬贞一脸失落，接着又道`缘是天作，份是人为，我们也可往北慢慢探寻，不定有意外之喜？`

姬贞赵侯君臣二人吃完了酒，略略收拾，带了几名下属，骑马上街，认清了正北方问，一路冒风雪往羌国而去！

出城未有十里，大河之滨有一万丈高台，土石为基，牢固无比，高耸入云，上有彩旗红旌飘飘，遥望台顶，风雪蔽目，云雾缭绕，不可见仔细，姬贞知是国家祭坛，一众人殉将在此处被斧钺加身，血染高台，他内心一声长叹，都是生而为人，为何有人甘为鱼肉、有人却为刀爼？正`思忖万千之时，一行人到一处营寨前，赵侯拦住姬贞`大王、前面便是人殉暂寄关押之处，怨气冲天，污秽不堪，请大王止步，莫彼冲“撞冒犯？`

姬贞大吃一惊，忙收缰勒马，仔细打量眼前营寨，只见鹿角砦寨，峥嵘如林，大木森森，俨然如高山深林，披坚执锐的将士往来巡逻，骑马驾车之校尉佐贰往来奔驰，激起堆堆雪尘，经久不散，刁斗声声，将慰士卒喝斥怒骂之声，交织混合，惨叫连连，惊风动雪，哀号不断，吓退鬼惊！

姬贞吓得心惊胆颤，正要转身离开，几名狱卒在值星校尉引导下前来盘问，来势汹汹，赵侯连忙喝斥`当今皇叔周王姬大王巡视，休要冒犯惊驾！`

狱卒听得足周王千岁到此，吓得连忙调头进去禀报长官，未有多时，典吏慌忙出来见驾，卑词奴颜，意甚谦恭，姬贞因有他事，无心纠缠，勉强温言劝慰典吏后便要走，典吏却不肯放，跪在马前，语言哽咽，几致泪流，姬贞无奈，只得下马扶典吏起身，细问详情，典吏言道`羌国皇太子姜朱此次在献祭人殉之列，他神武异常，武功高强，深得臣民拥戴爱护，此次被充作献祭人殉，心怀怨念，屡屡煽动众人殉闹事，密谋造反，本卑职或抚或剿，均不得法，所以夙夜忧叹，恐辜负朝廷厚望！`

姬贞转头望一眼赵侯，两人目光相遇，会意颔首，姬贞对典吏道`你上前带路，待孤王前去会一会姜朱王子`

典吏正有借姬贞镇压姜朱之意，听到这里，忙不迭在前面带路，引导姬贞一行人到姜朱的寝帐，姬贞进帐一看，只见七八名头目模样的羌人在陪着一位身形高大魁梧，面容威严的大汉喝酒，见姬贞等人闯进帐来，众头目拥上前怒斥姬贞冒犯了姜朱太子，姬贞心里暗惊这些头目凛冽如天神的神态面貌，脸上堆笑道`孤王听闻姜朱王子到此，特来拜会，不速之客，若有冒犯，还望海涵！`

那大汗本来面沉如水，听了姬贞一番话，怒色稍霁，慢慢从座椅上站起，对着姬贞拱手`羌国太子姜朱见过姬大王！`

姬贞见姜朱身高丈余，虎背熊腰，凛然盖世英雄气象，不由心生喜爱之情，口中问道`姜朱太子如此英雄，充作人殉未免可惜？`

姜朱哈哈大笑`不独姜朱，哪一个人殉不是年富力强，春秋鼎盛，充作牺牲，都是暴殄天物？`此时帐外人声鼎沸，原来是其他人殉听到动静，齐聚过来声援姜朱太子！

典吏吓得面如土色，赵侯意态略有窘状，众随从恐人殉冒犯姬贞，纷纷亮出兵刃，独姬贞神态自若，命随从收起兵刃，他自上前拉住姜朱回桌旁坐下，笑道`王子言之有理，不过牺牲祭天之制，古今亦然，羌国不也有人殉祭祀之事吗？王子也是始作俑者！`

一番话正中要害，姜朱低头向隅不言，姬贞端起酒杯，自斟自饮数杯后又道`姜朱王子充作人殉，也是天数，不必怨恨，有人宰相、有人牺牲，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向隅不言许久的姜朱听到这里，突然跳了起来怒道`人为刀爼、我为鱼肉？天意何私矣？天命不公，姜朱定改之？`

赵侯自进帐后一言不发，自顾察言观色，他见姬贞有怜惜姜朱之意，便插言道`姜朱太子盖世英雄，敢作逆天改命之言！但不知有何良策？`姜朱不过是性命悠关，情急之下作慷慨之言，至于如何逆天改命，他也茫然无计，只得转头看姬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