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晴晴的话

林凤仪这个问题一下子抹倒所有人。

我们说抹倒所有人，是在这几个意义上：

一、在这之前，没有人想到这是个问题。

二、在这之后，没有人答得出来。或说，每个人都立刻发现这真是个问题，这是同一个意思。

然后，每个人都立刻想到同一个最可能的解答。

最后，没有人想贸然说出那个在每个人心里的解答。

但是，总是会有贸然先生出场的。

海涛说：“朝中有鬼。”

这是结论，接下来要论证，就轮到谨慎先生。

武方说：“官军调动四百，攻一庄，毙逮五十余，此事当然外传的，张家庄人，官兵，风吹雪邻近徒众，皆传，此非问题所在。然速度之快，内容之准，甚至包含『无凭无据』、『致人于死』云云，且上达天听，此非天龙飞象，无力可为之。”

武方用天龙飞象比喻，林凤仪想到，刚好讲了“龙飞”两个字。

不过，看起来是轮到总结小姐出场。

林凤仪说：“要能够把皇上从暖被窝里挖起来，然后要花时间说服皇上，然后要说服皇上立刻起草那个诏书，然后起草抄写，然后让长史乘车出发，辰巳之间抵燕。这样，这个消息大概需子时之前就抵达京城？”

海涛说：“昨役午未之交始，申时终。自申至子，显彼仅耗三个时辰已抵京。”

林凤仪问：“鸽？箭？”

武方说：“马亦可，然一瞬皆不能误，且每二十里需换马。”

大家都在想同一件事：箭理论上可行，实际不可能；

而不论是鸽或马，只有官府可以办到这一点。

王爷没有说话。

这事难以再想下去，再想，可能会发现很可怕的事。

但是，这事其实凤舞早就说了，海涛再说一次：“朝中有鬼矣。”

王爷叹了一口气，说：“本日先到此，余待扬风回再议。朝中情况，或许扬风略知。”

林凤仪想到一件事忘了问：“李飞醒了吗？”

武方摇头，大家起身准备解散。

林凤仪突然又想到一个抹倒所有人的问题，而且比刚刚那个问题严重一百倍，以致于大家直接忽略，继续执行王爷的解散命令：“就算他八百里一千里加急到了京城，为什么皇上要被说服？”

林凤仪回到房间，晴晴已经在桌上摆了几道小点，还有酒。

林凤仪赶忙拉晴晴坐下，帮晴晴和自己的酒杯倒酒。

林凤仪不由得开始微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小点心？”

晴晴说：“凤姐适才回来，满嘴肉味，妹想姐应是吃过一些了，也喝了一些。”

林凤仪说对，就开始跟晴晴讲今天怎么对付张夭寿，愈讲愈开心；

晴晴也笑得嘴里的汤圆都滚出来，林凤仪又从自己碗里夹了一粒喂晴晴。

晴晴剥了一只虾给林凤仪，林凤仪咬了一半，说：“妹妹也吃。”

晴晴就自己吃了，说：“姐怎知此张夭寿极好酒肉？”

林凤仪就把江嫂的事情讲了一点。

晴晴最乐的，是林凤仪把蹄膀剪得碎碎；

林凤仪就当场示范，又拿了一粒汤圆。

但汤圆滑，筷子一夹就飞，两个人笑到外面费礼等人既感到怪异、但后来也为她们感到高兴。

晴晴试着表演张夭寿把筷子当汤匙、看能不能舀多一点，林凤仪说：“不对不对，是这样。”

也开始自己学。

最精彩的是，没想到旁边的官兵都支持她。

当荀齐骂满桌酒肉时，兵士们还歪头让荀齐看地上的碗筷和杯子。

两个人又开始模仿兵士们歪头的动作。

最后林凤仪还放一个杯子在地上，学荀齐踢。

两人笑完了，又喝酒，但酒杯只剩一只，就两个人共享着喝了起来。

晴晴说：“姐足智多谋矣。怎说今日不顺利？”

林凤仪想到就气，开始大骂荀齐，骂鸽子，差点连皇帝都骂了。

林凤仪说：“居然说我无凭无据，再让我多问一个时辰，就什么证据都有了。这些地痞恶霸土豪劣绅平常在乡里欺负农民，好不容易让我有理由把他们抓起来；不然，就算没有走私，我也要抓他们的。”

晴晴觉得气氛扫兴了，赶紧让林凤仪再喝一杯，说：“无妨，来日方长，再寻时机就是。”

林凤仪突然有点子：“对，机会！我只要可以把他们再抓来问一问就好了，不管用什么理由，说他们不守交通规则也可以。”

林凤仪豁然开朗，禁不住凑过去亲了晴晴的脸：“晴，谢谢你。”

晴晴已经被什么交通规则云云搞得莫名其妙，现在又不知道自己点醒林凤仪什么主意。

林凤仪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事情就是要颠倒过来想，大家都说地球不动而众星在动，但是都说不通搞不定；哥白尼试着反过来，说众星不动地球动，就说通了。”

可怜的晴晴，这些已经完全超过她的理解范围，对她来说，林凤仪正在讲爪哇国的话。

但是没关系，晴晴不在乎林凤仪讲的内容，她在乎林凤仪的心情和态度。

林凤仪说：“我只想到要借着走私案来抓这些地痞流氓；我为什么不反过来，借着打土豪来抓走私案。我有理由再把他们抓过来问话了。”

晴晴说：“姐姐要怎么抓？”

林凤仪说：“我要召集所有的村民，把这些恶棍绑在村民面前，让村民开诉苦大会，看看谁罔顾人的生计给人退佃，看谁随便打人骂人、欺压民女。”

林凤仪愈说，愈觉得这是好办法：“他们要坐大车回张家庄，我带海涛和顾凉去堵，把村民集合起来，让大家指认！让大家控诉！他们快要到了，我们得快马出发。”

林凤仪说着就起身，准备要费礼去叫人以及备马。

晴晴手搭着林凤仪的手，轻轻施力，要她坐下来，叫了一声：“姐！”

林凤仪这才想到，和晴晴在一起有多快乐，实在舍不得离开。

但是办正事要紧，她也抓着晴晴的手，说：“我很快就会回来，我连夜审问，明早就回来陪你。我也好想要你陪我，我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想对你好，在市集一直要找一样你可能会喜欢的，才找到糖炒栗子。”

“姐。”晴晴的手仍然按着林凤仪。

林凤仪说：“那些农民太苦了，我一定要让他们来指控这些恶霸。”

晴晴手很用力地按着林凤仪，说：“姐，后事绝非如姐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