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定国寺
“郡主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将门之女呐。”
卫衡黑棋萦绕指尖，修长的手格外白。
细碎的光从缝隙进来，落在他眉宇上，十分不得他喜欢，被他侧身躲开。
林瑶光对他的夸赞很意外，道：“王爷这话里话，不知该如何接。”白棋落下，有点不守规则。
卫衡紧跟其后，耐心解释：“那郡主误会了，本王是高兴林将军有了继承人。”可惜生不逢时，有点晚。
“这可有点高看我了。”林瑶光抿唇思索，半晌放下手中白棋，“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记仇。”
“郡主这臭棋篓子，出门可别跟人说碰过棋。”卫衡见她落点后，就将手里的黑棋归入篓里。
“那不行。我得让人知道，衡王可是指教过我棋艺的。”林瑶光眉一蹙，道：“又输了。”脸上有点不豫，蔫蔫地靠进椅子里。
“姜夫人娘家陈氏，倚着靠山在京都中做生意，风生水起赚得不少。”卫衡咳嗽两声，继续道：“如今姜家吃了大亏，怕是郡主有大麻烦了。”
林瑶光侧眸，看着他：“靠山？是姚家吧。”
中秋宴和上门量婚服时，她就怀疑姜家和姚贵妃关系。后边查了才知，映月卖出去的铺子，有一些进了姚家。
而前些年手里铺子赚的银钱，被姜家周转清洗，前后分了几笔销出去，其中就有姚家身影。
卫衡垂眸，淡声说：“姚家握财，尚家持兵，刘家有势。他们，远比姜家要危险。”
三股势力交织，成就绍帝这个九龙至尊。
林瑶光伸直腿，有些嗤笑道：“善不善了先不提，还钱才是要紧事。”姚家若是没参与，那姜家就自己吃这苦果子。
如今为了压下风波，少不得为姜家出头平息此事。
只是她不是个好人，并不会乖乖听话任由他人欺凌。
卫衡幽深的心口，似起了波澜。
她的样子，让他很是羡慕。
小七持帖进来，递给卫衡道：“亦承公主送的帖子，三日后要在府里举办赏菊宴。”
小七扫了眼林瑶光。
林瑶光挑眉，问他：“怎么？”
小七嘴唇微动，却是拱了拱手站到一边。
卫衡知他何意，道：“亦承公主喜好交友，每次举办宴会都会宴请很多人。京都名门闺秀，世家公子基本都会收到帖子。”
“赏菊，多高雅啊。我是个俗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林瑶光喝口糖水，润润干巴的嗓子。
卫衡闻言，“不去也好。”
“怎么？”这话让林瑶光有点奇怪，问：“是这宴会有别的目的？”
这话让卫衡听出了好奇，道：“那倒没有。”想着看了眼她，“坊间传闻，昔年亦承公主对林将军一见钟情，十分喜欢。奈何林将军心有所爱，亦承公主苦等多年未果，心生怨恨性情大变——”
卫衡说着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有些骇人。
等咳嗽渐稳后，他神色有些厌厌，靠在腰凳上浅浅闭目，脸色发白。
林瑶光提起的心放下，见他身上逐渐浓烈的黑雾，问：“王爷可去过？”
“本王不喜外出。”
他声音有些无力，肉眼可见的虚弱。
林瑶光点点头。
等离开衡王府时，她停下脚步，目光沿着重重屋檐扫过。
随后收回视线，一翻身消失在墙壁后。
次日，西鹊山定国寺。
林瑶光跟在杨氏身后，一进寺内就有小沙弥迎上来。
杨氏派人去添香油钱，扭头看着林瑶光道：“你跟我去大殿，拜一拜求个庇护。”说着暗想，最好求个好姻缘，得个好儿郎。
寺内焚香浓郁，缕缕丝烟飘在空气里。
林瑶光闻得难受，眉头紧蹙道：“舅母心慈心善，就饶我去看看美景吧。”
杨氏无奈摇头，叮嘱一番才离开。
林瑶光呼吸都有点不畅快，脚下走得飞快，临到山壁边才算舒服。
秋时已至，满山绿茵逐染红妆。
远处铺着墨色峰峦，随着沉浮白云明暗交织。
风里带着竹涛声，引着林瑶光一路走到竹海。
蜿蜒山路隐在竹林，林瑶光抬头看到一人，她唇角忍不住勾起。
“果然，好看的都会骗人。”
观海亭临在山崖边，极其招风。
卫衡戴着帷帽，身上的大氅时不时钻进来几缕风，让他忍不住打战。
“王爷。”小七出声唤。
卫衡抬头，林瑶光已经跨步走进来，坐下带起一阵冷风，风里有一股淡淡桂花酒味。
“不是不出门吗？”
卫衡冷得没答话，手紧紧拽着大氅。
林瑶光撑着下巴，盯着他。
风将帷帽吹乱，露出白净苍冷的脸庞。
竹声飒飒，似碧波回荡。
山路走来一个小沙弥，抬头看着亭子里人道：“秦先生今日怕是赶不回来，贵主还是改日再来吧。”说着，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而后转身原路返回。
小七冷着脸说：“这秦先生是越发不好琢磨了。”
林瑶光一挑眉，秦先生？
卫衡倒不生气，起身淡淡道：“走吧。”
脚下一停，看着林瑶光，“郡主且忙，本王先回了。”
风骤起，狂风中卫衡的帷帽被吹落，小七剑鞘一勾，却还是被风吹散。
卫衡眯着眼，抬袖遮挡却毫无用处。
大风吹得他似身形不稳，胳膊一沉，桂花酒的味道将他笼罩在黑暗里。
林瑶光将身上的披风扔在卫衡头上，侧身挡在迎风里。
这风妖的很，尘土伴着落叶卷来，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狂风里，小七抬起胳膊挡着风，捏着衣袖揉眼睛。
“主子。”
一颗心提着，脚下使劲沉力，在看到卫衡被林瑶光护着时，心才慢慢放下。
“先进屋，这风一时停不下。”
林瑶光抓着卫衡破风向前走，等进了屋，她一头乌发已乱得不像样。
她踮起脚欲要将披风取下，却没够着。
原来，他竟如此高。
卫衡掀开披风，一头凌乱的黑发里，浅挂着一支木簪。
林瑶光浅笑出声。
卫衡合着眼连忙侧身，想来是知道此刻的狼狈，有些面上发红。
林瑶光拍拍他，“蹲下一点。”接着将他大氅的兜帽戴上，将绳子系好。
“别怕，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她的话，很柔和。
卫衡听了，心里的焦躁被平息。
也许姚氏说的对，他不是惧怕光，是惧怕无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