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真是冤孽!
“皇上?!”秦栩脸色顿时惨白。
穆旭东忙说:“不是我说的!后来我试探过你,见你真的不记得那天的人是谁,便把那件事死死地压在心里,对谁都不敢说!那时候,我甚至连喜欢你的念头都不敢动,我知道你喜欢谁,我怕你生气,怕你一怒之下直接杀了我…当然,你杀了我也应该的,但我还有家仇未报,我这条命还得留着……”
穆旭东连珠炮似的解释,那么多话,秦栩只听见了一句,我知道你喜欢谁……
秦栩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色也失了血色,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声音越发艰涩:“什么时候?”
“什……什么?”穆旭东不知所措地看着秦栩,小心翼翼地问。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秦栩又问。
对此,穆旭东只能实话实说:“就……过年的时候。他从一个老太监的嘴里拷问出来的,那太监是周皇后的人,原本要拷问他太子当年落马伤了腿的事情,无意间拷问出你你中毒的事……”
“呵……”秦栩忽然笑了,笑的同时,两行眼泪歘的一下落下来。
穆旭东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痛的喘不过气来,他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语无伦次地劝着:“栩栩!是我错了,我不好……你别哭,你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别求你别哭了……”
“怪不得……”秦栩自嘲地笑着,眼泪纷纷,怎么都擦不完。
穆旭东想问,怪不得什么?什么怪不得?但他不敢问。
秦栩似是读懂了他的疑惑,吸了一口气,把话说完:“怪不得年后他借着拜年登门,向我父亲保媒,替你提亲……”
不过是知道了她已非完璧,所以干脆为兄弟保媒,把人情做足,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她的两世深情,一腔热血,终究是错付了。
可为什么是穆旭东呢?原本以为丧礼上退婚的大红衣袍已经是终结,可为什么两世为人都要跟他绑在一起?
命运是执棋的手,棋盘在山河,天下苍生无一不是棋子。
秦栩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渐渐褪了颜色,雪很大,风很冷,渺小的自己宛如天地间飘来飘去的一朵雪花。
落在泥中还是水里,全凭风的心情。但即便落在松枝,落在花蕊,也逃不掉融化的命运。
一切都是虚无。
穆旭东听明白了秦栩的意思,若是换做平时,他巴不得秦栩这样想元祚,但现在不行,秦栩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连绵不尽的失望汹涌而来,紧密的捆缚着胸口,渐渐地勒紧,逼得人难以呼吸。
秦栩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捂着胸口弯了腰。
穆旭东忙扶住她的手臂,却听见她咳了一声,一口血在她掌心的手帕上洇开……
“栩栩!栩栩……”穆旭东惊得三魂都飞上了天,他忙把人抱住,扭头朝着门外喊:“来人!叫郎中!快——叫郎中!”
秦栩脸色蜡黄,唇色泛白,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穆旭东的怀里,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话后,便不省人事。
穆旭东当时顾不得许多,忙把人打横抱起送到榻上。
外面画眉冲进来见地上染血的帕子,再看看毫无生机的秦栩,登时吓得半死,立刻质问穆旭东:“你把我们姑娘怎么了?!”
“她……快去叫郎中!”穆旭东急得要死,脸色声音都变了。
画眉心头一凛,忙跑出去喊人。
须臾,秦隽清等都闻讯赶来,被仓皇拽来的还有神经郎中刘先生。
掐人中,捶后背,刺指尖血……好一番折腾,秦栩缓过一口气来,只睁眼看了穆旭东一眼,便又合上眼睛。
穆旭东的胸口像是被洞穿的破旗子,被冷风一吹,呼啦啦的,哪哪儿都疼。
他跪在榻前握着秦栩的手,颤声呢喃:“栩栩,都是我不好,只要你好起来,你想怎样都行,我都依着你。”
秦栩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
罗琉纾红着眼睛说:“栩栩要好好休息,王爷先请前厅坐吧。燕先生,劳烦你陪小王爷。”
穆旭东被岳母嫌弃也不敢多言,默默地起身出了梅花坞。
出门之后被冷风一吹,穆旭东才回味起秦栩昏迷之前说的那句话:我会如期嫁给你,但为了守礼,在成婚之前我们就不见面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如期出嫁,但成婚前不见面?
这是把火气撒自己头上了?
虽然……朝自己撒火也是应该的,但这“不见面”是什么意思?
穆旭东挫败地坐在梅花坞的廊下,搓了两下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个温软柔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王爷,奴婢给您拿个垫子,这地上都是雪,您坐这上面来吧。”
穆旭东回头,便见一个娇媚的女孩抱着一个鹅羽垫子站在背后,嘴巴比脑子快了一步,问:“你是谁?”
“奴婢若兮。小王爷,您快起来吧,这雪地里又湿又冷,别冻坏了身子。”
“滚。”穆旭东冷漠回头,不再看身后的小美人儿。
“小王爷……”若兮娇娇怯怯地叫了一声,脚底下没挪动。
“我看你是秦家人,才留几分颜面。滚!”穆旭东烦躁斥道。
若兮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一回头看见门口一个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冬雨姐姐……”若兮忙转身凑到冬雨面前,“姑娘怎么样了?”
“你,很好。”冬雨冷笑道。
若兮怯怯地看了冬雨一眼,红着眼圈儿解释:“冬雨姐姐,你别误会,我只是……”
冬雨冷声斥道:“别拿你那一套来应付我。你应该庆幸是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否则我现在就能把你的这脸打烂了,再卖去妓馆。”
“我……”
“还不滚?!”
若兮不敢多言,忙躬了躬身,抱着鹅羽软垫跑了。
冬雨没理会穆旭东,转身去小厨房给秦栩煮汤药。
穆旭东一个人在雪地里坐着,直到秦隽清出来叫他,方才起身。
二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进了秦隽清的书房,小厮忙送了热茶进来,秦隽清摆摆手叫人都退出去。
穆旭东呆呆地看着秦隽清,哑声问:“岳父,栩栩怎么样了?”
“应该没什么大碍,但她不肯说话。”秦隽清叹了口气,皱眉问穆旭东:“你跟她说了什么事?这孩子也算是见过一些风浪的,何至于此?”
“她问我端阳节之事,还拿出当时我留给她的氅衣,我实话实说,她……”
秦隽清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始终是瞒不住的,但是——“就算她知道这件事,也不至于就这样了……”
穆旭东低下了头:“她问我,那件事情还有谁知道,我告诉她,还有皇上……”
秦隽清愣住,随即颓然地叹了口气:“真是冤孽!”
穆旭东一撩袍角跪在秦隽清面前,说道:“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不会推脱责任。如果栩栩还愿意嫁给我,那么我必会八抬大轿迎她进门,此后心里只装她一人,绝不负她。若她不愿嫁,我也没有怨言,此生此世,我只爱她一个人,只要她过得好,我别无所求。”
“你……”秦隽清急得一拍大腿,“你这是干什么?这山盟海誓去对着栩栩说!跟我啰嗦这些,我可不会替你传话。”
“她不愿见我,我便不留下来惹她心烦了。岳父大人,小婿告辞了。”穆旭东站起身来,又向秦隽清躬身行礼后,大步流星地离去。
秦隽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又恨不得把周皇后一族再流放一遍。
·
秦栩连日躺在榻上不出门,也不说话。
罗琉纾心疼不已,不但亲自照顾汤药,还会陪在身边开解,把小儿子都交给乳母和燕夫人。
但秦栩心里解不开的疙瘩没有人知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旭东,真正的秦栩魂归天外,穆旭东是罪魁祸首之一。她每次都问自己,如果真正的秦栩在天有灵,会同意自己的身体嫁给要了自己性命的仇人吗?
秦栩生病的消息悄然散开,温夫人几次登门探望,都被燕夫人以“姑娘睡着”或者“姑娘刚发了汗”等借口给挡了。
越是如此,关于秦栩生病的事情,被传出各种谣言。事情传到荥州,便是秦督察的女儿患了不治之症,活不久了。
穆鸾歌听说消息后气得摔了茶盏,当时便吩咐人套车,自己带着嘉平来了雍乐郡。
跟穆鸾歌同时到达雍乐郡的还有安平长公主和琅月郡主元莘。
秦宅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原本宅子里下人就不多,这会儿众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画眉弄墨都被罗琉纾叫到前面去侍奉茶水。
冬雨从厨房忙活完出来,一边擦手一边问小蛮:“怎么没看见那一对儿双生花?”
小蛮忙回道:“姐姐是说予兮和若兮?予兮在夫人房中照看小公子呢。若兮病了,在自己房里歇着呢。”
“病了?”冬雨冷笑一声,“什么病?”
“说是受了风寒,头疼。”
“我看是心病还差不多。”冬雨把身上的围裙摘下来丢到一旁,抬手穿上自己的羊羔皮长坎肩,说道,“我去瞧瞧病人,你机灵点儿,听着上房的招呼。”
小蛮应道:“姐姐放心。”
冬雨往若兮住的院子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住了脚,拐弯儿往秦栩的院子里去。
安和大长公主母女来黎东,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来替穆旭东操持婚事的,这母女二人的船到了荥州听说秦栩病了,便没在荥州下船,直接到了雍乐郡。
秦栩在不愿意应付这些人,也没办法推脱。只好打起精神换了衣服出来应酬。
但罗琉纾舍不得她累着,寒暄后便让秦栩回房歇着,自己陪着元钰和穆鸾歌在主院说话。
元莘说有心里话跟秦栩说,便陪着秦栩回了闺房。
冬雨过来的时候,元莘正陪着秦栩靠在暖榻上,一人抱着一个手炉,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些闲话。
秦栩没什么精神,基本是听元莘一个人说。
画眉端着茶果进来,见冬雨站在廊下,因小声问:“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琅月郡主在里面呢。”
冬雨无奈地说:“是有件事,虽然不要紧,但必须讨姑娘一个主意。但这些日子姑娘心里不痛快,我也不敢多说。心里为难的很。”
“你且等一等,我把果子送进去,回来再说。”画眉说着,便掀起帘子进屋。
秦栩听见窗外冬雨的声音,便问:“冬雨有什么事?叫她进来说吧。”
冬雨闻言忙进屋,先向元莘行礼,又见秦栩手边的汤药没喝,忙上前试了试温度,劝着她先把汤药喝了,方说:“今儿家里来了贵客,里外都忙得很,却独独不见若兮的影子。”
秦栩咳嗽了两声,方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姑娘说的是。奴婢因多问了一句,小蛮说她是病了,害了风寒,不敢上来当差。于是奴婢便问了管家,可管家说家里没有谁用汤药。可见她是装病。”
画眉纳闷地问:“好好地,为什么装病?”
冬雨看了一眼元莘,欲言又止。
元莘笑道:“放心,你们家里的琐事,到我这里也就止住了,绝不会外传。”
秦栩笑骂冬雨:“没眼色的东西,要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该起这个头儿。不过是些琐碎家事,有什么避人的呢?”
冬雨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笑道:“姑娘骂的是。奴婢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恶心,并不是避讳郡主。”实际上,冬雨这话有一半是想说给元莘听的。
画眉笑道:“你说就是了,咱们忍着恶心。”
冬雨叹了口气,方说:“那日姑娘突然发病,家里乱作一团。小王爷许是担忧姑娘身体不肯出梅花坞,便在台阶上坐着等消息。若兮抱着个鹅羽软垫上去献殷勤,小王爷让她滚,她不但不滚,还娇怯怯泪汪汪的站在那里……”
大家都是聪明人,冬雨的话说到这里,包括元莘都变了脸色。
画眉率先骂道:“呸!这杀千刀的小蹄子!当初姑娘就不该拉她出火坑!”
元莘也啐道:“三哥那臭脾气,没一巴掌呼死她?”
冬雨又说:“小王爷心里怎么想的,奴婢不敢猜,也猜不到。但这个若兮心思太多,咱们是留不得了。但她如今是服侍夫人的人,奴婢也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姑娘跟夫人说一声,咱们再花银子挑好的进来使唤,把这小蹄子打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