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己的葬礼
秦栩死了。
死在一场蚀骨缠绵之中。
可笑的是,她都不知道要了她性命的那个男人是谁。
死前唯一的记忆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空气都像是浓稠的墨。男人困兽般压抑的气息在耳边起起伏伏,她的心狂躁地堵着嗓子眼儿,令人窒息。
想逃,却没有一丝力气。害怕到绝望。心底的仇恨夹杂着某种狂热,岩浆一样撞击着她的胸口,一波又一波。
滚烫的指尖拂过她的身体,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却给濒临死亡的她一点点希望。
她想看清楚那人的脸,却只闻到了烈日的气息。在这样的气息里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被炙烤的全身无力。
“乖……忍一下,很快就好……”
耳畔,男人低沉的呢喃伴着凌迟般的疼痛,一刀连着一刀,想要把她拖入无间地狱,灼热而狂野……
“呼——”秦栩猛地睁开眼睛,她大口喘气,像是一条泥地垂死挣扎的鱼。
“姑娘!”画眉抱着一束半开的白荷进来,看秦栩还躺在床上,便催促道:“夫人说,要带姑娘去参加余四姑娘的葬礼。弄墨已经给姑娘拿素服去了,姑娘快起身梳妆吧。”
余四姑娘就是当朝宰相余时飞之女余敏嘉。据说端午宴上,她为救长公主溺水而亡,皇家给了郡主的殊荣,并下圣旨让她葬入余太妃陵旁。
画眉捏着银梳子给秦栩梳头,唠叨着:“一个臣子家的未嫁女,居然能够葬在妃陵。可谓前所未有。”
弄墨认真整理着一身素白衣裙:“所以呢,参加她的葬礼,便成了在京官眷们必须做的事情。”
两个丫鬟叽叽喳喳地说话,秦栩默默地感慨,再过一会儿,她就要参加自己的葬礼了。
是的,她就是余敏嘉。
端午节那天的下午,她在死亡中重生,发现自己衣衫凌乱地躺在一件墨紫色的贡缎披风中。
身体强烈的不适感提醒着她之前发生的致命事故,而重生后的她除了这个真实到难以描述的梦境之外,连那个男子的模糊印象都没有。
她,因恨意滔天拒绝走黄泉路,而与同样处于生死边沿的秦栩合二为一。
从此以后,余敏嘉要以秦栩的身份活着了。
“姑娘,好了。”画眉调整着素银梅花钿簪在秦栩的鬓间位置。
秦栩看了一眼镜中那张倾世容颜,勾唇一笑,京城贵女中都说余四姑娘有一副绝世容颜,那是因为秦栩远离京城的缘故吧。
画眉被秦栩眼神里的冰冷吓了一跳,还以为秦栩不满意妆容,迟疑地唤了一声:“姑娘?”
“走吧,别让母亲等急了。”秦栩收敛心绪站起身来,马上要见到余家人了,她有些迫不及待。
因为是未嫁女,葬礼被安排在宰相府后花园的凌波阁。夏日炎炎,凌波阁靠水,又有一片竹林遮阳,比别处清爽。且临近花园后门,便宜外客进出。
秦栩前脚刚从梯凳上下来,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着一声惊呼,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从她眼角掠过。
秦隽清的夫人罗氏琉纾正扶着秦栩的手准备下车。她一脚在车上,一脚刚踩到梯凳,秦家的青骡忽然被惊着,一尥蹶子,罗琉纾直接从车上摔了下来。
“母亲!”秦栩忙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罗琉纾惊呼一声压着秦栩倒在地上。
一阵剧痛从手肘遍及全身,怒火一下掀开了秦栩的天灵盖。一万字的脏话压在心底,最终只化为一句:“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当街纵马?!”
“栩栩,你怎么样?栩栩……”罗琉纾整个儿人压在女儿身上,虽然吓了一跳,但却毫发无伤。
秦家的仆妇忙上前把罗氏扶起来,又拉秦栩。
“对不住对不住……”一个老管家模样的男子跑过来,一叠声的赔不是,“我家小侯爷的马没勒住,真是抱歉……”
秦栩被扶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脚踝也崴了。刺骨的疼痛犹如火上浇油。
“哪家的小侯爷这么嚣张?!把人撞伤了,连面都不露,打发个奴才过来就算完了?!”罗琉纾也是怒急攻心,再好的涵养也端不住了。
一个青袍老仆朝着罗氏连连作揖:“夫人请息怒气,我们小侯爷今儿有急事儿,您别跟他一般计较,求您了……我们给您找郎中……”
余府的人也赶紧上前解围,七八个人围着秦栩母女赔礼,道歉,表达关心。在叽叽喳喳中,秦栩压着怒火看过去,这一眼,直接让她心中一颤——这人居然一身红袍!
这是宰相府的丧礼,且有皇家的恩典,就算再大的恩怨,也没道理穿一身红袍过来。何况这一身红袍的小侯爷穆旭东还是亡者的未婚夫婿。
余时飞老谋深算,儿子不得力,就精心培养女儿。庶出的第四女余敏嘉一出生便跟穆旭东定了娃娃亲。
穆余联姻当初这也是一桩津津乐道的美事,但如今却变了。
究其原因,自然是穆旭东父亲兵败战死,母亲病亡。根据当年的督粮官孙茂润派人送回的证据,指明当年穆虎臣投敌卖国才导致黎东兵败,且害死了坚持抗敌的孙茂润,孙家执意要让穆家血债血偿,还是先穆皇后出面,保住了穆家这唯一的血脉。
按理说穆家倾倒,余时飞会成为穆旭东的依靠。
然事与愿违,自那之后,穆旭东便对余家恨之入骨,对余敏嘉更是不屑一顾。
想到这些,秦栩便猜到这一袭红袍的意义。
前生今世的羞辱,让她的怒火再也压不住,她推开身边的人指着穆旭东,冷声说:“穆小侯是被这独一无二的冥婚高兴的找不到北了?穿这么喜庆,怎么不带八抬大轿来迎亲呢!”
穆旭东冷冷地看着秦栩,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看着脚下的蝼蚁:“你是谁?管得着小爷的事?”
“呵!你又不是我家养的什么东西,姑奶奶乐意理你?”秦栩啐了一口,愤然骂道,“不过是疯狗一条,就该一棍子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