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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鸿雁在云鱼在水

孙经武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努力找回一点清明:“大当家的找我什么事?”

山寨之中,只有早年跟着勾朔落草的才叫他大当家,近一年新来的不敢这样称呼,都是喊“大王”,外来的如竺婆子之流都称“王爷”。

此时孙经武称“大当家”,本身就是瞧不起勾朔。

勾朔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一点不敬,他朝着旁边一摆手,旁边一个小喽啰把早就准备好的纸笔放在桌上。

勾朔说:“孙公子,劳烦你给令尊写封信,就说穆旭东要剿匪了,你在这里怕是活不过下个月,让你爹给想想办法。”

“你……你说什么?”孙经武还以为自己宿醉幻听了。

“啧!我最烦一件事说两遍。你告诉他。”勾朔指了指小喽啰。

小喽啰拉过孙经武按在桌前,又把毛笔塞到他手里,方说:“孙公子,我们大王让你给你的父亲写封求助信。若是你父亲不想想办法,咱们这山寨就要被锦州郡守备军给剿了。”

孙经武这才明白自己没有幻听,但让他给他战死的父亲写信?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喽啰看着发呆的孙经武,继续说:“若是守备军打进来,我们这些人都有地儿去,反正我们本来就是黎东百姓,不得已才落草为寇的。可你这个朝廷钦犯能去哪儿呢?逃犯被抓回去可是砍头的死罪!”

“等等,你说我父亲?我父亲已经在四年前死在了战场上……”

“哈哈哈哈……”勾朔爆笑,好一会儿才指着孙经武说:“想不到孙公子竟如此单纯!”

孙经武的一颗心狂跳着,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钻出来似的。他盯着勾朔语无伦次地问:“你的意思是……那我父亲在哪儿?为何我来了这么久他都不见我?”

勾朔忽然收了笑,冷声说:“这些问题你可以在书信中直接问你父亲。我没工夫给你讲故事。赶紧写,天黑之前这封信必须送出去。”

孙经武呆愣愣的坐在桌前还没缓过神来,旁边的小喽啰焦急地夺过他手中的笔,替他把墨蘸好,催促道:“孙公子,别发呆了。快些吧!”

“好。”孙经武收拾起复杂的心情,开始斟酌字句,给孙茂润写信。

入更时分,这封家书随着一本旧书进了锦州郡的一家当铺。当铺的孙掌柜亲自给了来人十两银子,爱不释手地把这本旧书揣进了怀里。

当铺打烊,孙掌柜揣着这本旧书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烧饼铺子,想起自家老婆子去照顾坐月子的女儿,回家去也没饭吃,他便拐弯儿去买了两个羊肉烧饼。

买了烧饼后他转身走了没几步,忽然有人追着一个叫花子冲过来。后面追他的人骂着脏话,挥着棍子死命地打。叫花子拼命的逃。

孙掌柜的下意识躲了一下没躲开,被叫花子撞了一下,还没回神时,又被后面追的那人撞了一下,他当时没多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赶紧去摸怀里的旧书。

旧书还在!他松了一口气,拎着羊肉烧饼回家了。

半个时辰后,孙经武写的那封家书便放在了秦栩面前的桌案上。

烛光摇曳,秦栩看着蜡封的书信,忍不住冷笑。

穆旭东用手炉把封蜡烤软,然后用匕首把蜡封起开,拿出里面的书信快速看了一遍后递给秦栩。

“想不到,勾朔养了孙经武这么久,却在这种时候用上了他。”

秦栩也看了一遍书信内容,冷笑道:“勾朔这是打得什么主意呢?想通过孙茂润给朝中的某人施压,把你剿匪的事情按下去?”

穆旭东笑道:“可能有这一层意思,他应该还想趁火打劫,想让孙茂润出点血。”

“咱们截留了这封信,仿造的信会不会被孙茂润发现?毕竟亲儿子的笔迹,他应该非常熟悉。”

“我觉得他能认出不是他儿子的笔迹最好。他哪儿来的自信,觉得他儿子可以给他写亲笔信?”

秦栩也笑了:“说的是。孙茂润跟勾朔因此而生出龃龉,咱们刚好坐收渔翁之利。他这封家书,可谓抵万金了。”

穆旭东笑着刮了一下秦栩的鼻子,打趣道:“说到渔翁之利,谁还有你这个渔翁得利更大呢?一场赌局刚刚开始,下注赌资就超了万两白银。”

“我这也是被逼无奈的啊!锦州郡库房里连老鼠都养不活,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招募了守备军来怎么养?难道大家一起去打家劫舍?还是端个破碗去要饭呢?”

穆旭东忙握住秦栩的手,低声说:“好啦!我就是说个笑话,你怎么还生气了。”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朝廷,想要驴拉磨,又不给驴吃草……”

穆旭东笑着捏了一下秦栩的脸颊:“啧,说谁是驴呢?”

“呃……”秦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口不择言,变着法的骂了穆旭东,但被他捏了一下,就不肯认错,于是柳眉一挑,反唇相稽:“这世上有捡钱的捡物的,还有捡骂的?”

“好哇!骂人还有理了,今天必须叫你知道我的厉害。”穆旭东说着欺身上前,一双爪子朝着她腋下伸过去。

“啊,你干什么!”秦栩吓得往后躲,一不小心把桌上的茶盏打翻,茶水撒在她的裙子上。

穆旭东急忙把她裙子拎起来,着急地问:“烫着没有?”

“烫什么?这茶早就凉了!”秦栩把裙子一把拽回来,笑道:“这还没老呢,就糊涂了?”

“这一盏茶泼得干净,茶叶沫子都在裙子上了。”穆旭东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掸裙服上的茶叶。

恰在这时,燕墨羽带着几个人急匆匆的进门,刚好看见穆旭东扯秦栩的裙子,秦栩则抬手去挡,那架势特别惹人联想。于是燕墨羽怒声喝道:“姓穆的!你找死啊!”

穆旭东无奈地站直了身子,回头看着燕墨羽:“小丫头,怎么说话呢?你再这样,我就去找燕先生理论去了。”

“呸!怕你啊?你对我姐姐……”燕墨羽认定了穆旭东要行流氓之事,当即拔剑就要砍人。

“阿羽,这几位是……云先生?”秦栩话问了一半,忽然看见从两个生面孔后面挤过来的云雎,惊讶地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哎呦!谢天谢地!虽然在来的路上我也猜到姑娘所中之毒应该已经解了,但到底还是要亲眼看见你安然无恙才放心。”

云雎说着,上前给穆旭东和秦栩行礼:“小人是奉皇上旨意,协同太医院江院正,以及冯太医一起来为姑娘治伤解毒的。”

秦栩笑道:“想必是龙副都知给皇上送的消息了。”

云雎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龙泉,笑道:“龙大人负责姑娘的安全,出了这种事,定然要上请罪折子的。”

穆旭东嘲讽微笑:“你们这速度也够快的了。栩栩中毒到现在都过去半个月了。”

“呃……”云雎尴尬的笑了笑,只是第十天而已,哪里就半个月了呢。

秦栩瞪了一眼穆旭东,说:“龙大人把消息送到皇上跟前,至少也要三四天的时间。云先生一行这么多人,能在此时赶到已经很快了。”

穆旭东听秦栩如此体谅元祚,心里又涌起一股醋劲儿,但当着云雎的面也不能多说,便闷闷地“哼”了一声。

秦栩又对太医院正江月白说:“二位大人赶路辛苦,我的毒已经解了,请大家放心,先去休息一下。我稍后叫人把饭菜给二位送过去。”

江月白欠身说道:“话虽如此,到底还是给秦姑娘诊个脉,下官等才好向皇上回话。”

“嗯,这话说的很是。”秦栩配合地坐回去,让这位太医院正和太医先后给自己诊脉。

两位太医诊了脉,又等云雎。之后三个人交流了一下心得感想,决定由江月白执笔,把秦栩的伤毒情况写成奏折,加急送回京都呈报于天子。

穆旭东全程黑着脸,等云雎最后一个出去之后,终于忍不住嘲讽道:“这么多年了,他对姑母也未曾这样关心过。”

秦栩愣了一下,好笑地问:“你这是替你姑母吃醋?”

“……”穆旭东看着秦栩不说话。

秦栩看他还不高兴,又说:“要不,我写书信给父亲,让他带着母亲等全家人都来黎东。我们在这里安家落户,如何?”

穆旭东哼了一声,臭着脸反问:“这是一回事儿吗?”

“他们都过来了,我这辈子也就不用回京都了。他身为天子自然不能随便出皇宫。而我就在这里过到老,到死,然后尸骨也埋在这里。这辈子与他生死不见……”

穆旭东慌忙伸手按住秦栩的唇,哑声斥责:“闭嘴!不许胡说。”

秦栩生气的拍开穆旭东的手:“我没胡说,我说到做到你信不信?”

穆旭东忽然看见秦栩眼里亮晶晶的,顿时觉得自己过分了,赶紧说软话:“错了错了,我错了。栩栩别生气……”

“走开!”秦栩转身躲开穆旭东的手。

穆旭东干脆长臂一伸把人圈进怀里。

秦栩愣了一下,随即想用手臂撑开他的胳膊,无奈力道悬殊,她那点反抗基本等于无。

穆旭东轻轻松松把人箍进怀里。

“你干什么……泥奏……唔……”秦栩话没说完,嘴巴就失去了自由。

天地之间的声音都消失殆尽。

耳边只有砰砰的心跳声。

秦栩的脑海里忽然闪出那个一直缠绕自己的梦境。梦里那个永远看不清脸的人,呼吸也是这样的炽热,胸口也有这样狂野的心跳,身上也是这种骄阳炙烤草原的味道……

穆旭东唇间尝到一点咸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又莽撞了。

他赶紧把怀里的人放开,连声说:“别哭别哭,是我不好,生气就打我吧,咬我也行……是我惹你生气,你干嘛自己哭呢?傻不傻呀?你个傻丫头……”

秦栩一拳砸在穆旭东的胸口,拳头沾到他衣服时想到他的伤,又收了力道,委屈娇弱地骂道:“你才傻!你是大傻子!”

穆旭东笑道:“我才不傻,不然哪儿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儿呢?”

秦栩气得又挥起拳头:“你……”

穆旭东赶紧改口:“好,我傻我傻,那是不是你眼神不好?怎么就看上一个傻子呢?”

秦栩被这胡搅蛮缠的话气到口不择言:“我眼瞎!行了吧?”

“哦?真的吗?”穆旭东用指尖轻轻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滴,然后低头轻吻她湿漉漉的睫毛。

他好久之前就想这样做了,但一直不敢。

此时此刻,终于如愿。

鸿雁在云鱼在水,无非如此。

“穆旭东。”秦栩的双手放在穆旭东的胸口,右手感受着他的心跳,左手按着他的伤口,“我,我……有话跟你说。”

“嘘——”穆旭东手臂用力,再次把人箍进怀里,“栩栩,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我明白,我……爱你。”

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再次被秦栩压回心底。

暂时这样吧,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晚些再说也好,且让他多高兴一些日子。

“姐姐!该喝药了!”窗外传来燕墨羽的声音。

小丫头这次很知趣,就端着药碗在院子里喊,没跟以前一样直接冲进来。

原因无他——屋里两个人相拥相抱的身影早就被投放在窗纱上了。

秦栩用力推开穆旭东,亲自去拉开房门。

燕墨羽把汤药送到她面前,挤眉弄眼地说:“姐姐,该喝药了。二更天了呢,喝完早点歇息,你身体还没恢复呢。”

秦栩瞪了她一眼,接过汤药,一仰头咕咚咕咚喝完。

这副汤药是秦栩自己配的方子,苦中带甘,甘中有辛。喝下去简直五味杂陈,回味无穷。

穆旭东走过来,手中一块松子糖送到秦栩嘴边,轻声说:“我们栩栩喝药从来不说苦,真是太乖了。”

燕墨羽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夺过秦栩手中的空碗转身就走,走了十几步又不甘心的回头,提醒二人:“马上三更天了,该睡了。”

穆旭东坏笑一声,挑眉问:“哎?怎么云先生来了,你也不能老实点呢?”

这人太卑鄙,居然搬出未来的公爹来镇压别人。燕墨羽立刻暴躁起来:“姓穆的!你……”

秦栩忙劝:“阿羽小声点,云先生就住隔壁呢,他不用出门就能听见咱们这边的动静。”

“哼!你等着。”燕墨羽瞪了穆旭东一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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