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肆中狂徒

说话之人身高体阔态度傲慢，似乎有意将这话说与角落里另外一桌的两人去听。

钟荣率军进入冀州以来屡立战功，袭营破邺攻无不克，自上次镇压叛乱之后城内民众见了军队皆要避着走，但有吩咐也是立即配合。

如今有人公然指责钟荣叫人如何能忍，不待刁熊发作，尔朱元让大手一拍桌子就要站起身来。

“元让！”钟荣伸手按住尔朱元让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暴露己方得身份。

这次便装出行他还想再看看中原地区的慕容鲜卑究竟汉化到了何种程度，日后肯定会有跟慕容垂等人正面博弈的机会，现在多一些了解届时也可做出相应的对策。

钟荣出手阻拦，尔朱元让只好作罢，用铜铃大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一眼语出不逊的那人。

尔朱元让是羯人身材高壮横眉竖眼，他若瞪人一下可止小儿夜啼，但对面之人却不为所动反而冷哼一声，丝毫没把他们几人放在眼里。

此人桀骜，钟荣将目光看向对桌的三人。

自雁门开始，他已历经大小十余战。一眼便能看出对方身上所携带的杀伐之气，见三人有意无意的注意着角落里另外一桌两人的动静，钟荣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

角落那桌的两人皆穿锦衣气度不凡，非寻常之辈，钟荣暗暗警惕起来。这时代的世家豪族势力盘根错节，豢养私兵数百人是常有之事。

再加上朝代频繁更迭，各种政权长则数十年、短则数年之间便告土崩瓦解，这使得地方豪族与坞堡势力更加壮大，以至于许多地方百姓皆要先向地方大族纳粮，再由这些人转交给官府，其中免不了再吃一道回扣，长久下来一些新任的官员也不得不向地方势力低头。

世家豪族以东晋最为猖獗，其中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已经到了权势滔天的地步，甚至还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谚语，而王姓居然排在皇帝司马家族的前面便可见一斑。

豪族这颗毒瘤便如寄生虫，不断的将大树的养分往自己身上吸取。之所以东晋在五胡十六国时期占据最大且最富庶的地方却越来越弱，其根本原因便是世家豪族已经到了难以压制的地步。

“客官，酒菜来了。”

正思虑间，厨娘已经端着酒菜上来。

一大盘炙牛肉与一釜焖烧羊肉，是此时北方与中原地区最常见的肉食。

酒刚上来，破六韩拔离便立即端起酒斛给三人斟酒。

最后再给自己也满上，他迫不及待的一口饮尽，砸吧着嘴说道：“这酒不错，俺拔离喜欢。”

钟荣用筷箸夹了一块烧羊肉，味道确实不错，其中放了不少调味的佐料。

刁熊和尔朱元让早饿的狠了觉得筷子碍事，索性直接用手抓起盘中炙好的牛肉便往嘴里塞。

“对了，将……郎君。俺们什么时候才能休沐两天啊？”破六韩拔离端起酒盏向钟荣敬酒，还惦记着钟荣曾经说过要给他们放两天假的事情。

一口美酒入腹甘爽无比，钟荣稍微压低了声音笑道：“此事不急，须得主力过来接管邺城在放汝等休息不迟。”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王猛那老小子也不知道在干啥，拖拖拉拉的真不利索。”

“小声点。”

破六韩拔离的嗓门很大，钟荣直接将一块肉塞进他的嘴里。

虽然及时打住话头，但角落里的两人还是将他们刚才的对话听在耳朵里，瞬间把目光投过来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钟荣脸上。

察觉到有人窥探自己，钟荣再次抬头看去，其中一人身材挺拔眼中亦有杀伐之气，而另外一人则偏过头去与之说话难见其面容。只当他们是邺郡的豪族势力，这些事情等王猛大军一到自然不须他来操心。

酒是好酒，菜为好菜。滋味都还不错，四人狼吞虎咽几样菜很快便已见底。

刁熊意犹未尽，伸手对厨娘吆喝着：“再上两盘肉。”

“还有四个胡饼。”

“好咧。”厨娘扭着水桶一般的腰肢，兴冲冲的跑去厨房取菜。

受魏晋玄虚遗风的影响，中上层之人越来越看重对于衣食与精神上的追求，食物的烹饪方法与各族融合起来并逐渐开始了一系列的变革与发展。

十六国至南北朝时，胡人大量入华，在受汉人文化熏陶的同时也将他们的各种吃法与穿着带入华夏各地。中原随处可见塞外与西域特色衣物与饭食，甚至已经能窥见隋唐时的影子了。

酒足饭饱正欲起身离开，却见两名士兵奔马而来。

斥侯下马走到钟荣旁边，对他附耳说道：“将军，邺城以南二十里有一支军队过来，约三万人都是骑兵，正安营扎寨。”

“三万骑兵？”

“可是王猛率军赶到？”

“应该不是，他们没有任何旗号。”

钟荣看向斥候：“确认是秦军吗？”

“是秦军。”

“通知西城校尉张标，让他小心提防，若有变故立刻关闭城门，并燃烽火示警。”

“是。”

见斥候的模样，那两桌几人似已猜测到钟荣的身份。

其中一个玄衣锦袍之人朝手下虬髯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会意起身对正欲离开的四人高声喝道：

“尔，可是钟荣？”

虬髯大汉正是之前言出不逊态度桀骜的那人，此时他站起来一声暴喝彻底将尔朱元让激怒了。

“汝又是何人？这般无礼，老子已经忍你很久了。”尔朱元让亦有虬须，只是不如对面之人浓密，但身高与嗓门优势让他略占上风。

确定身份后，虬髯大汉看都没看尔朱元让一眼，绕过他指着钟荣说道：“冀州之人都说你从军以来每战皆胜，可敢与我一战？”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先胜过我再说。”

不待尔朱元让出手，刁熊已抢先一步上前，沙砵大的拳头直接便轰向虬髯大汉的面门。

虬髯大汉冷哼一声，身形晃动之间灵活的将刁熊打来的一拳避开。

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在空处，直接将左侧的柱梁击的粉碎，木屑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