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同仇敌忾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虚无缥缈，周围茫然一片。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轮回里，身体飞速下坠，无尽的黑暗侵袭而来。

“钟大哥！”

是一个十二少年的声音，他步步走来，小小的手掌里还握着带血的直刀。

钟荣记得，他叫狗娃子，死于白登山下的鲜卑人营地之中！

“阿荣！”罗三郎靠了过来，他扶着狗娃瘦削的肩膀，在白登山的水潭边被刀锋贯穿的伤痕不复存在。

“将军。”

“你承诺过，会给我盖起一间酒肆的！”

厨子扛着铲，满身泥灰，似乎才从田地里间劳作归来。他的脸上并未因钟荣的食言而愤怒，反而有重见故人的喜悦。

“校尉。”

“都督！”

无数的袍泽正翘首以待，钟荣记得他们的脸。

那是一路上曾经短暂的相遇之后，战死在各地的袍泽兄弟！

他们，或死于雁门，死于上党，太原、漳水、辽东、邺城。

他们南来北往，四处奔走，不过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家罢了！

然而，天下战乱百年，未来也不会安宁！

眼前的黑暗逐渐消散，视线所及，一座座流民窝棚延伸到天地的尽头，无边无际！

其中：男人苦恼，因为那位都督承诺过得粮食数日未至！妇人哀嚎，小孩啼哭，她们活下去的希望再度云散！

“钟荣大哥，你看！”狗娃子稚嫩的声音飘过。

“你若死了，家乡未复，恩仇待雪！”

“还有那些嗷嗷待哺的流民，十万余户家庭！又该怎么办？”

“去完成你未竟的梦想吧！大伙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别急着下来！”

脚步声渐疾，伴随着呼啸的风声。

慕容楷飞扑而来，手戟直劈钟荣的咽喉。

“嘡”的一声。

火星四溅。

地上的青年犹未睁眼，但手中佩刀却架住了他的攻击。

下一刻，青年双目赫然睁开，其中积蓄已久的锐利愤怒，喷涌而出！

那如射线般的锋芒，仿能摄魂窥心！

慕容楷猝不及防迎上他的目光，身体猛然一滞，刹那间竟不能自已，仿佛失去了自己的身体控制权。

趁此机会，一只拳头狠狠的击在他下颌上，将慕容楷打的倒栽出去。

雪鹰见主人又醒转过来，立刻欢叫着飞过去落在他旁边，一对眼珠子依旧警惕的盯着慕容楷。

“慕容恪或许算的上一时人杰，但你……”

“不过如此！”

钟荣杵刀站起身来，用袖口擦拭着下颌上残余的血迹，眼中杀意暴涨。

此人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慕容楷还是第一次见人在愤怒时的眼睛居然会如此犀利。

他吐出一颗带血的槽牙，从地上翻身站起，伸手将钉在墙上的手戟取下，再度持戟而立。

此时，第五明背着沈释冲至近前解围。

钟荣看了两人一眼，对沈释说道：“此人交给我，你去将楼上的暗施冷箭之人处理掉！”

沈释本欲出言，见钟荣身上并未遭受致命伤害，这才点了点头。

“都督，可是……”第五明仍然有些担心。

钟荣摸了摸腰间，衣袍碎了大片，就连里面的银丝软甲也被慕容楷一击斩裂。

“不用管我，让士兵结阵御敌，郡兵很快便至！”

甩掉指缝间的鲜血，钟荣瞥见旁边砍入桌面的一柄直刀，他缓行一步将之拔出握在手中。

既然慕容楷执双戟，他便用双刀以对。

慕容楷冷哼一声，他尽量不与钟荣双眼对视，持戟再度猛进数步，双戟分斩钟荣上下两路。

因为受伤而暴怒的钟荣，其速度却似乎反而更快，挥刀格挡之后反手就是两记重刀，劈头盖脸的朝慕容楷而去。

知道时间不利于己方，慕容楷手上多了几分急切，出招也近乎用两败俱伤的打法。但钟荣出招的手法虽然并不华丽，却刁钻无比，每招致命，

打斗的这间商铺并不算大，两人在其间游走缠斗，刀锋与手戟互拼之际很快就把中心的几根梁柱斩碎。

摇摇欲坠的阁楼在一番激烈的搏杀下，很快便轰然倒塌，两人双双被掩埋其中。

一把横刀率先破瓦而出，钟荣脚踩砖木纵身跃向慕容楷被掩埋的地方，手中双刀奋力斩落。

瓦砾与砖木被猛击震的烟尘四起，就连沿街打斗的双方人手也被波及。

刀锋处传来的触感不对，钟荣立即警觉转身格挡。

慕容楷果然在商铺塌陷之际换了位置，钟荣一击才落他突然从后面暴身而起，双戟重劈钟荣的上身。

视野稍微开阔，慕容楷趁着钟荣后撤之际，看向街中局势。

只见随钟荣进城的亲卫，他们在经历最初被偷袭的混乱之后很快就三四人结成一组，持刀盾而战，进退有序。

而己方的人手却只凭着个人悍勇和亡国的仇怨，各自为战，反而被亲卫压制住再难寸进。

还有那些街道上四散而走的民众，他们本该躲回家中瑟瑟发抖，现在却反而纠集了更多的人手过来。

慕容楷看到：

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亲信，在杀死一名亲卫后，却被另外一人用圆盾猛击头部，血汩汩的流，他倒在地上已没了气息。

前来增援的民众越聚越多，街道外围被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惜，他们不来帮自己的！

因为一名鲜卑武士在后退时不慎跌倒，几个衣衫破旧显然是在城中帮工的流民抡着扁担或耙子，上去就朝他的脑袋上猛砸。

内有披甲持盾的亲卫，外有群情汹汹的民众。如今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个鲜卑少年紧握着刀柄，他哭喊着挥刀杀向流民，但很快就被淹没在人潮中。

敌人不曾变少反而越来越多，可他的人却在不停的被收割、杀害。

他不解！

燕国占据中原三十年，可钟荣明明来到长广郡还不满两月，为何这些民众在燕国危亡时选择默不作声，如今却不请自来也要帮助钟荣？

他愤怒！

昔日大燕从辽东起兵，破幽州，克襄国，短短数年便入主中原打下半壁河山，逐鹿天下之机就在眼前。

因何十余年后的今天，就到了这般田地？

慕容楷持戟而立，他摇了摇头淡然一笑，原来此处并非钟荣的葬身之地，乃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