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茶会
知府夫人得的那株牡丹，是棵豆绿。
贵为牡丹四大名品中最稀有的一株，自打得到这株豆绿之后，知府夫人就聘请知名的花匠细心照顾，悉心呵护。好不容易盼来花期，自然是要与众人一同分享这美丽花朵的盛世风采。
“都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果真是如此，任谁看到这盛世芳华也会忍不住心动吧。”
赏花的地点设在知府府邸的后院，男宾一处，女客又在另一处。看似两相隔开，但又因为相隔不远，因此互相都能看清对面的情况。除了那株豆绿，知府夫人还叫人搬来府里一并娇养的各种名贵花卉，摆放在后花园各处，供客人自由欣赏。
为了让场面热闹些，这日甚至还搭了戏台，请了戏班。万家姐妹到场的时候，台上女旦正咿咿哦哦地唱着花腔，台下看客连连拍着小调哼着小曲，看得怡然自乐。
“哟，万家的姑娘来了。”
靠近亭子那边坐着两三桌少女，个个都是十七八的年纪，看穿着都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姑娘。万家姐妹刚走近亭子，就有人注意到了。凭万安怡一个庶女，只是因为挂在嫡母的名下，就处处受到嫡出千金的礼遇，这足以让那些自认为身份高贵的嫡出姑娘觉得碍眼。而作为万家嫡女的万安灵又是一个让人不敢恭维没有半点大家闺秀风范的庸俗姑娘。
这些自视高人一等的姑娘，既不想自降身份与万安怡交好，更不想与万安灵打交道。
明明对于不想往来的人直接无视就好，可有些姑娘一旦看不惯对方，也难容她的存在。
“哎呀，我还以为那嫡姑娘会因为上次的事知道自己在外有多么丢人现眼，就此躲在万府不再出现了呢。”
“王姐姐您真会说笑，那是有自知之明的人才会做的。没半点自觉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丢人？”
尖酸刻薄的话让在场的姑娘都轻笑了起来。
万安怡担心地看着万安灵，上次与这些姑娘交锋的时候，万安灵大闹了一场。也因此在回府之后被好生教训了一顿之后，禁足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再有机会出来，如果还闹出什么事情来，那应该就不会只是一个月的禁足能解决的了。
“安怡……”秦岁宁转头看了一下那些用扇子半掩着脸轻笑的小姑娘，忽然开口。
“嗯？”万安怡吓了一跳，马上回应她，
“这些人讲的是我们？”秦岁宁视线看着那头，问得直接。
“……啊，”万安怡偷偷观察她的表情，轻声叹了口气。“是的。”
听完万安怡的回答，秦岁宁沉默了许久，她这一阵沉默倒是让万安怡心里七上八下的。虽说那些姑娘先挑的事，但灵姐姐可是不忍让的性子，一旦闹起来，吃亏的总是她们。很想劝万安灵忍耐，但万安灵向来不会听她的话，一直劝的话，倒有可能弄巧成拙，反而让她早早就闹出来。
秦岁宁自然不知道万安怡心里的各种担心，但看她脸色那么难看，时不时又偷偷观察自己的表情，想来也是怕自己中了那些姑娘的挑衅，在这茶会里闹出难看的事情来。
事出必有因，她想之前万安灵确实有闹过，否则那些人不会句句嘲笑她没教养。
这种小孩子家的吵嘴真是不够看的。
秦岁宁环视了一下那些姑娘，虽然看不见她的们的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可是透着满满的恶意。
啧，真幼稚。
“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些话动怒的。”秦岁宁小声安抚着万安怡，而后又忽然提高了声音，“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这些只能在人后说的没教养的话，可惹不恼我。”
此话一出，好几个姑娘变了脸色。
万安怡赶紧把万安灵带到角落一些的位置上，怕那些姑娘再次说些刺耳的话来。
显然她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那几个姑娘一开始没想到万安灵会以那样的方式嘲讽她们，待回来神之后，她们很快就重振了精神，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接力似地蹦出来。
“要说没教养，在场的姑娘可都比不上那位，那时还要动手打人呢，明明是个大家千金，却一副泼妇的样子……”那身穿翠绿衣服的少女在扇子后轻笑。“也真是不怕人笑话。”
“可不是嘛。”坐她身旁的杏衣姑娘附和道。“那日真是让我开了眼界，那泼辣的模样，说是市井里的混子都有人信。”
那边一搭一唱，间和几声取笑。这边秦岁宁眉眼轻抬，看着扇子上的画，面上波澜不兴，也不知道是否有怒。
“灵姐姐，这些话不必往心里去的……”万安怡轻声安抚。
“我自是不会往心里去。”秦岁宁微微笑道。“嬷嬷不是常说嘛，最不必跟长舌之妇论高下，只会辱了自己的格调。我以前不懂，现在倒觉得她老人家果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长舌妇的嘴脸真真难看，大概是嘴比鼻子长，乍眼看去总觉得相貌特别的尖酸。”
声音不大，但声调清冷，说得也慢，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
万安灵说话的时候也没看那几个姑娘，说话的语气很寻常。旁人若是只看她表情，只会觉得她不过是与万安怡在闲话家常，怎么也想不到她正嘲笑着别人。
万安怡讶异地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
她看着云淡风轻的万安灵，不知怎的眼前的女子明明是万安灵的样子，可万安怡看着总觉得有些陌生。
一个月前她们也是去参加宴会，遇到的情况与现在差不多，但那时的万安灵可不像现在这样只是动动嘴巴还击。她不止还嘴了，还动手了。明明是个瘦弱女子，却能把几个姑娘都撂倒在地，把人家摔得头昏脑涨的，半天爬不起来。
闺阁女子向来动嘴不动手，若是看谁不顺眼，说几句闲话也是寻常事。但动手的，还是第一次，也是因此才闹成笑话。
“我倒是知道为什么你会愿意半年不来打扰我，也要我乖乖参加完这次茶会。”看着那几个姑娘脸色难看地交头接耳，秦岁宁也有样学样地拿扇子半掩住脸，小声朝万安怡嘀咕。“这算是什么鸿门宴啊？”
“……我也不想的，是母亲她说你一定得来。”万安怡苦笑。“知府夫人与母亲是闺中好友，她设的宴，我们万家向来都没有缺席的。”
话音刚落，万安怡就听到一阵轻叹，正要侧头看去，又听见一阵模糊的嘀咕声。
“你看那些姑娘的眼神，怕不是想吃了我。”扇子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秦岁宁半是玩笑地说道。“看那一肚子坏水的模样，怕是还在想着用些什么话来惹我，最好惹得我再次大打出手，闯下更大的祸来吧。啧，这些姑娘的心思真好懂。”
“你既然知道她们的盘算，切不可冲动上了她们的当。”万安怡不放心地叮嘱。
“你看我这样像会冲动吗？”但见万安灵自在地摇着扇子，笑得如花般美丽。“你觉得如果无论她们说什么，我都能淡然处之，又笑得这样怡然自得，是否能气死几个？”
“……”万安怡默然无语。
其实光是今天的万安灵，足以让好些姑娘黯然失色了。
她本来长得就美，在这洛城里是数一数二的美貌姑娘。只是往日万安灵喜欢浓妆，这五官再好看也被浓艳脂粉模糊了美貌，又让自己看上去凶恶难接近。可今日的妆容淡雅又精致，将她五官上的优点全部突显出来，她光是坐在这里不动，都能吸引不少目光。何况她现在唇边挂着梨涡浅笑，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一株出水清荷，让人移不开眼。
今日的赏花宴，既是赏那千娇百态的珍奇花卉，更是赏她们这些正在花期的妙龄少女。
她们盛妆出席，莫不是想让自己在那些公子眼里留个好印象，最好能彼此看对眼，成就一段佳缘。
这样的宴席，最恨就是万安灵这种打眼的人来抢风头。
就算她曾经闹过笑话，可是今天的仪态、风姿摆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风景，谁还记得过去那些失态？
是以。这些姑娘才想着故技重施，在言语上刺激她。偏偏今日看来那万安灵竟然也伶牙俐齿得很，句句都不输人，还暗讽她们这些挑事的姑娘是长舌妇……虽男宾不在这头，也难保这边的话会传到那边去，要真落下个长舌的名声，自己前程也就到头了。
一时之间，那几个姑娘虽是心里不服气，也找不到应对的方法。
“我说这月余怎么没见万家姑娘来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宴席，看来是上次闹的动静太大，被禁足了吧。”一声轻笑在亭外响起，一个桃衣姑娘缓缓踏上亭中。“许久未见，灵姑娘过得可好啊？”
秦岁宁稍稍抬眼看去，桃衣少女也正好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对方那杏眼里可是满满的自傲。
这看起来是来者不善啊！
将身子微微靠近万安怡，曲秦岁宁问道。“那是谁啊？”
万安怡见她表情真诚，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心中狐疑，回道。“她是河东林家的嫡姑娘，闺名芷音，我们见过几回。”
只是见过几回？秦岁宁点点头，心里有了些底。
那就是个不重要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