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沉湖

万安灵没想到自己的小婢女是这么个不机灵的。

杏儿回来告诉她自打听的结果之后，万安灵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似乎有哪里有问题，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她伸手示意杏儿先停止她那喋喋不休的回报，然后开始回想刚刚听到的消息。

“你说，告诉你那贵客情况的人是我大哥的贴身小厮长秋对吧？”

“是啊。”

“他什么也没问就告诉你了？”万安灵沉吟了一下，总觉得不太合理。“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只是说姑娘您想知道一下贵客要在万家留宿多久，省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冒犯了客人。长秋小哥深以为然，就直接告诉我了。”杏儿以为自己办妥了一件差事，心里还觉得挺自豪的，却没想到看见万安灵抚额轻叹。她心里一惊，下意识便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忐忑不安地开口询问。“姑娘，我……我是哪里做得不好吗？”

本来想摆摆手随意敷衍几句了事，省得那小姑娘整日心里不安。可是想想以后没准还得要她去帮自己打听什么消息，万一她每次都样没点机灵地就随口乱说，那指不定哪天会出什么乱子。

“杏儿，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完了大概也就知道你自己哪里做错了。”万安灵觉得与其自己把答案告诉她，还不如让她自己去想。

“好的，姑娘。”杏儿惴惴不安地应声，小心地留意万安灵的情绪。

“首先，你说为什么有贵客来，家里长辈要特意叮嘱我？”丢出第一个问题后，看到小婢女脸上开始露出不安的表情，万安灵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现在是我问你答，你想到什么就直说，我不会生气的。”

虽不知道万安灵的不会生气能宽容到哪个程度，但主人既然开口了，如果还扭捏作态，何尝不也是一种冒犯呢？

“是因为当家主母和大公子都不希望姑娘您再闯到客院去，万一生了什么事非，总是说不清楚的。”

“确实是这样。”万安灵点点头，又问。“既是这样，我让你去帮我打听的事让他们知道后，会怎么想？”

“……”杏儿猛地抬起头，一脸的恍然，而后又不安地低下头去。“长秋小哥既是大公子身边最得力的，自然是最清楚大公子想法的人。他若是知道姑娘想要打听贵客的事情，肯定第一时间去告诉大公子。大公子既然会在事先就防着姑娘闯客院，肯定是对您不放心的。现在又知道您派人打听这些事，那就肯定会怀疑姑娘您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杏儿当真没有想到那头去，她还庆幸着自己运气不错，竟然那么快就问到了一个知根知底的人。

现在倒好，就算灵姑娘本没打算做些什么，别人也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了。

“算了，我也没要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以后做事得想多些。”万安灵摆摆手，准备把她打发走。

“对了，灵姑娘，刚刚我听管事嬷嬷说，春姑姑来信告知，她会在端午隔天就回来，算上回来的路程，大概初十左右就可以到了。”

本想着灵姑娘听到这个消息会心生喜悦，可说完之后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杏儿不由得好奇地往万安灵看去，只见她面露沉思，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倒有些担忧的神色。杏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回过神来的万安灵打发走了，她出了小楼之后，又回头去看那扇关上的房门，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在酝酿中。

…………

因为杏儿听回来的消息，秦岁宁心里的焦虑感又增添了几分。

万家老大的贵客起码要在这里暂住七天。现在已经是初二，七天后怕是那贵客还没走，春姑姑就已经回来了。

她本来的打算是在这两天趁着月黑风高制造些意外，然后得需要几天来养病，在这段时间里顺理成章地装出失忆的样子。等春姑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木已成舟，这样一来自己在面对那个号称是整个万家最熟悉万安灵的奶妈子时也能有信心些。

“现在真是天时地利都不好，却偏偏有个催命符横在眼前。”秦岁宁咬着牙喃喃自语。

她开始觉得自己走错了这一步，其实就不应该让杏儿去打听消息。本来看着那小女孩长得一副机灵样，却没想到竟是个死脑筋。

“本来就因为不受信任被三申五令地叮嘱着不要搞出什么事端来，偏偏我还盘算着要怎么制造出一场意外事故。”秦岁宁叹了口气，“即便是成功了，想必也会对自己产生负面的影响。”

两害相衡取其轻者，既然两边都是不好的结果，那就选择最重要的问题先处理。

这夜，闷热无风。

服侍万安灵沐浴过后，杏儿就被打发走了。

杏儿出了小楼，还一直回头看，很快就看到楼上的窗户被推开，探出的人影先是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很快又缩了回去。杏儿感到有丝微妙，眼看着是要就寝的时间了，可今夜灵姑娘要穿的罗裙明明就是外出时才会穿的，虽然轻薄，但要穿着睡觉肯定是不舒服的。

这大半夜的，灵姑娘是要去哪里吗？

满肚子的疑问，却不敢问出来，主子们要做什么哪里是她一个下人可以干涉的？

但是也因为这样，杏儿不免留了个心眼。今晚可得打起精神来，说不定晚上灵姑娘会有什么吩咐，要是因为贪睡而错过了，那肯定要吃一顿苦头的。

秦岁宁从窗子缝隙处看着杏儿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才说那丫头一点都不机灵，却没想到她倒是挺敏感的。从看到她要穿的那件罗裙开始，杏儿就一直偷偷在观察她，看得出她有很多想问的话，可万安灵没想过要理会。

看着小屋门被关上，又过了好一会儿灯也被吹熄，桃花小苑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小楼的门被轻轻地拉开，纤细的人影从里面闪出来，直直向着小湖奔去。

深夜的小湖平静无波，在漆黑的夜空中像大张的口，等着猎物上门。

岸上的人影伫立在湖边，看着漆黑的湖水好一段时间，半天没有动作。忽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纵身跳入湖中。

当湖水灭顶的时候，秦岁宁就意识到自己完了。

刚刚只顾着做心理建设，只想着要怎么才能鼓起勇气跳下去，却忘了跳之前要喊。现在身在湖水中，想喊已经来不及了，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水像是怪物一般要将她吞噬。秦岁宁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被衣裙的重量拖着往下沉，除了喝到一肚子的水，她没有机会叫出半声。

想来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本想着可以放松身体让自己漂在水面，但双脚不着地的不安感还是让她本能地在水里挣扎。结果就是越挣扎越往下坠，让本来还抱着一丝求生的欲望的秦岁宁渐渐死心，一个奇怪的念头又冒出来。

既然她是落水才来这里的，如果她在这里因为溺水死掉，是不是有机会可以回去？

就算回不去也没有所谓，其实她也没有信心作为一个古代人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她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灵魂，叫她尊从女戒，要做一个三从四德的贤惠女子，想想都觉得压抑。

思绪飞快地在秦岁宁脑子里闪过，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样死去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因此她扑腾的动作慢慢变小，满心期待地迎接死神。

“扑通”的声音忽然响起，有谁从岸上跳了下来。秦岁宁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腰身被人紧紧搂住，浮出水面的压力迎面扑来，很快她就感受到夏夜闷热的气息。

勉强睁开眼睛，逆光中看到一个人影，看不清是谁，但对方也是一身狼狈，粗喘如牛。

“你……”秦岁宁很想骂人，她都准备好要死了，他为什么要把她救上来。可是她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因为缺氧导致的晕眩感汹涌而来，让她很快被黑暗淹没。

罢了罢了，反正一开始也是打算着要让人救的。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促成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接下来她只要装上那么一装，肯定就能成功骗过其他人了。

这么一想，秦岁宁满足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