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藏春园的动静
藏春园最深处的小楼里，近日来都有些不平静。
季妈妈匆匆走到小楼的拱门处，听着几声尖叫传了出来。她心头一惊，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向小楼。小楼的门紧紧闭着，可里面隐约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中间又伴随着几声怒骂。
每次万易楼一来，第二天总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想到这里，季妈妈就想叹气。她不知道清姨娘自己有没有发觉，实际上她在万家的处境是越来越难了。前两月开始，万老太太亲自下了命令，只要是这小楼里无故摔坏的杯碗，无论换多少，都折算成银钱，一一从清姨娘的例钱里扣除。好几回不够扣时，也是她偷偷地补足的。
万府里的仆人们，对清姨娘也是鄙夷的多，几乎没有心存恭敬的。
万家虽然在钱财物质上没有苛待清姨娘，可也从没有人关心过她是否吃饱穿暖。日子过得是否舒心，情感上是否需要夫君的宽慰体贴。他们视清姨娘如同一个见不得光的阴沟老鼠，希望她最好整日关在小楼里，不要到外面惹事生非。
对于这种情况，季妈妈的想法其实很矛盾。
理智上她知道万家能这样对待清姨娘已经是仁至义尽。当年清姨娘做的事情完全没有为万家人着想，现在自然不能事事要求万家人为她考虑。可是从小与清姨娘一起长大的季妈妈，难免也会有私心。看着万家对清姨娘多年来的冷落，她也会觉得他们太过不近人情。
尤其是万易楼。
因为万夫人的要求，他至少每两个月都会来这里一晚，但也就一晚。
万易楼似乎知道清姨娘一直盘算着想要多生一个儿子，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如她的愿。来的那一晚，两人分床而睡。如果清姨娘动什么歪心思，那万易楼是掉头就走，之后就会半年不到这里来。
这是清姨娘不死心想用催情香迫使万易楼与她行房未遂后得到的教训。
那夜万易楼强撑着理智离开了藏春园，直奔到霁月斋。得知清姨娘死性不改之后，万老太太大动肝火，扣了清姨娘半年的例钱，同时要她禁足。而万易楼更是视她如蛇蝎，怎么都不肯再到这里来。
季妈妈觉得清姨娘实在是入了魔，才会困在其间怎么也走不出来。
“红梅！红梅！”门内摔东西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概是没东西可摔了，清姨娘忽然扯着嗓子叫起季妈妈来。
季妈妈迅速回过神来。
她在门外应了一声，等着清姨娘的回应，可是那里半天没有任何回答。
季妈妈犹豫了一下，敲了几下门，道。“姨娘，我这就进来了。”
门内仍是静悄悄地。
季妈妈有些忐忑，但还是轻轻推开了门。里面一片狼藉，如季妈妈想的那样，能砸的，清姨娘一个也没漏掉。
季妈妈脸上不动声色，却在偷偷算着，这里到底又得花上多少银两才能补上新的物件。算到最后，她脸色也绷不住变得有些难看，如果按她粗粗计算，光是这杯盘油灯，用清姨娘这个月的例钱都不足以抵扣了。
“红梅，你有没有听说那贱人生的小贱人，近日来似乎要嫁入显贵门户了？”
听到清姨娘的询问，季妈妈恍惚地回过神来，便见她一脸凶恶地瞪着自己。那表情像是如果她给出的答案与自己心中所想的不符，她便要扑上来向她咬去。
“近日确实是有这种说法的。”季妈妈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指的是谁，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听说对方是齐家的三儿子。”
话一说完，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背脊上冒上来，季妈妈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对上清姨娘的眼睛。一看到清姨娘阴狠的眼神，季妈妈吓了一跳，许多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齐家？是那个洛城四大家之一的齐家？”清姨娘喃喃自语地说出心中疑问，未等季妈妈回答，又接着自顾自地答着自己的问题。“也是，如果不是那个齐家，怎么可能会引来这么多的流言，以至于我都听到了风声。”
季妈妈看清姨娘此刻神智清醒，知道她并非如以前那样在胡言乱语。清姨娘又嘀咕了好一阵，但由于话说得很含糊，季妈妈都没有听得太真切，她默默观察着这一切，总觉得心中不安。
似乎以前也见过清姨娘这副模样，之后，就闹出大事情来了。
“其实虽然是齐家，却是第三个儿子，在家里也没有什么权势，将来也不会接下齐家的家主大位。”季妈妈想了一下，决定把齐旭说得一文不值。“四姑娘就算嫁了过去，也要被妯娌们压在底下，得忍气吞声地过活……”
“你懂什么？”季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清姨娘打断了。“再怎么样，齐家也是洛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他齐三再不济，光是在齐家的庇护下都能富贵悠闲地过一生。而且你看那小贱人是可以掌家的料吗？她根本不能当宗妇！”
清姨娘冷笑了几声，又道。“秦淑元这贱人打的好算盘，知道她的女儿是什么德行，便不会想着要把她塞给人家去当个宗妇。嫁个上头有兄长罩着的纨绔子弟又如何，那小贱人还还不必担那么多的责任。秦淑元为自己的女儿倒是盘算得仔细，也随便就把阿怡嫁到孙家去。就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一视同仁，真不怕说出去让人耻笑。”
季妈妈沉默不敢言。
其实怡姑娘还是个庶出的女儿，能嫁到孙家真的是顶好的了。像孙家这样的人家，多得是娶嫡不娶庶的，万夫人也是为万安怡多番计较后才定下的孙家。
但这些话都不能在清姨娘面前说。
她本就觉得万夫人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用尽手段笼络万家一众人的喜爱。也是因为这样，搞得整个万家为了维护万夫人，而把视她为牛鬼蛇神。现在万家里只有季妈妈站在她这头，要是季妈妈为万夫人说好话，没准会刺激到清姨娘，让她更加疯魔。
“红梅，阿怡那蠢货，现在还是天天跑去秦淑元那边吗？”
“近日老太太说几个姑娘也快要出嫁了，得好好学习一下掌家的事情，所以把姑娘们都叫到福乐居去学习。”季妈妈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提起万安怡。
“真是个蠢货，真当人家是真心待她吗？放着自己的亲娘不闻不问，整天去巴结其他人。”清姨娘冷哼着，跨过那一地的碎瓷片，往屏风内走去。
季妈妈不敢随便跟上去，此刻清姨娘的情绪看起来虽然平静，可往往这种时候，她才会出其不意地攻击别人。
“姨娘，我先为您收拾一下这里吧。”她扬起身，对着屏风内说道。
屏风后又是一点回应也没有，季妈妈眯着眼睛往屏风看去，只见床上人影模糊，估计清姨娘已经躺在床上了。
季妈妈无声地叹了口气，动手收拾这一片狼藉。
屏风内仍是静悄悄地，似乎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一般。季妈妈想了一下，动作又放缓了一些，尽量不制造出太大的动静。
忽然看似已经睡着的清姨娘喃喃自语起来。季妈妈一时摸不清她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也不敢随意应声，只能屏息细听，好作出回应。她为了能听清些，不由得不动声色地走近屏风。
听了几分钟，季妈妈捂住了嘴，身后已经蒙上了细细地冷汗。
清姨娘可不管室内是否还有旁人，她全副心神已经被自己的盘算占据了。脑子飞快地转着，盘算的念头也不自觉地从嘴里蹦出来。
“……真是命大，掉进湖里淹不死，喂毒也毒不死……还整日活蹦乱跳的，看着就让人心烦。如果她死了，那贱人应该会伤心疯了吧……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