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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明月青石

“可是?啊!我当时便猜到剑下不简单,特此留了个心眼只敢探了只左臂过去,哎,黑影掠出还是将我吓了一跳。还取剑呢,命差点丢那。”

松楼二处甚是热闹,老远便能听到钱炜那粗犷嗓门,音中懊恼恐惧实有,倒还有几分急切的惋惜。几张长桌拼到一处,其上平肴纷呈是些白切肉食烩些蔬菜丸子,正间破天荒摆了四五盏酒壶——剑宗教缚甚严,平日里向来不许剑徒饮酒。不过此日特殊,伙房管事约法三章饮完酒不可闹事、可半醺不可全醉、要是被揪出只得说是私藏的酒与伙房无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去了。二考得过仍唯三人:汪毓钱炜田流,汪毓三剑当取,钱炜一剑未得,田流取得一剑,众人将其围在当间,杯盏交错间听着三人的石室记。

“我只觉得铺天盖地俱是黑物,莫说靠近只为躲开去都已精疲力尽,幸是记得汪兄嘱咐蜷于火下兽旁,逮到机会敲开石门捱过了去,现在想来仍是心有余悸!”钱炜灌了一大口酒,“奶奶的,再不去触这个霉头了,内剑阁去不去的,无妨,我能入了赫堂主门下就好。”

“钱兄倒也不必懊恼,赫连济堂主之重剑方才最适用于你,第二考能得一剑,已是说明钱兄实力过人,如何还要再靠取剑证明?”田流拍了拍钱炜肩膀。

“是啊是啊。”

“你比比我们这些,连第二考都不曾得过,如何还不满足。”

旁人一阵附和。

“田兄如何过得?你与我都是一剑一烛一兽,细细说说。”

田流面颊微红托着酒盅,他酒量一向不行,才两盅酒下去脑袋就开始晕乎了,大舌头剌剌而言也说不真切:

“叫……叫我……一把火烧去了……便听见那黑物骂我,说……说什么刚烧完我一件披衣又烧一件,这届新徒没……没个有人样的,好家伙胆敢骂我田爷,待我……待我……呼……”话不及毕已是倒头睡去,汪毓听完不禁笑出了声,这一笑可把钱炜弄愣住了

“如何?先前烧披衣的,怕不是你?”

“嗯嗯。”汪毓将头埋在汤盆中只顾喝汤。

“还有此招?”钱炜狠狠拍下脑袋:“我道只能真拳真脚去抢,夺不得只怪我技不如人,还可放火?讨巧去了不是?我中意的那柄好剑呀!疼死我矣。”自顾吁叹。

许是留意到一旁汪毓田流,钱炜忙是改了语气:“还是汪兄与田兄脑筋动得快,不似我类莽夫只懂使蛮力,这种黑物若不是取巧火烧如何能退?且是有勇有谋,佩服佩服。”众人一并应和,汪毓笑笑不曾多言,只说着“惭愧,运气照拂”云云。

又是喝有多时,众人乘着酒兴去一旁划拳,喧闹实烦闹得汪毓头疼,便一人偷偷下了楼,于塘边寻了一处石墩坐上,此时夜色正浓,岸上拂来的暖风倒似裹了几分酒意,叫汪毓醉意也更浓了。

“汪兄雅兴,不去划拳来此赏月,倒是解风情。”身后有音传来。

“田兄取笑了,汪毓向来不适酒场,不似田兄,可是装醉的好手。”汪毓头也不回。

“何谈装醉,量不过半盏,实醉矣!”

汪毓笑而不语,只是抬头盯看着月亮,酒劲借着风劲再起直往颅内钻去,叫汪毓此时脑袋昏昏沉沉如坐雾里云间,实有另一番不可名状之美妙。

“我为取那一剑,差点将命丢于石室,若非最后关头灵犀所致万般想不得能用火攻,现在忆来那黑物四五只触手真若索命的阎罗,叫我后怕得紧。”

“嗯?四五只?棘手,棘手得紧!若非我有四兽相助,怕也是取不出剑来。”汪毓脸上笑意更深。

田流似乎看懂了笑意,凑了过来:“汪兄,你取三剑有四兽相助,那么火开几壁?”

汪毓伸出四指。

“四壁!”田流吃惊不小:“那等火光下,黑物还能出笼?”

“照出不误,凶性不见得弱过一丝。”汪毓对上了田流醉态迷离的眼神:“触手繁也不曾仔细辨数过,粗略观去千许当是有的。”

“啊!”田流嘴门大开痴痴看向汪毓,脑中只是一片空白思索不得,只怪汪毓所绘情境远是超出了自己认知,前时不过四五只黑物触手都已叫自己分身乏术差便死于石室,这汪毓是如何从上千只黑物中活出?不亲身历过不知其中凶险,漫天遍地的黑影论威论势都要压得心胆俱碎了,莫说有四兽与四壁灯火相罩,便是花宗主本人于此压阵,自己心头也要害怕得蒙上一层霜吧。

“……此等势下,火燎怕是不够吧?”震骇良久,田流才从口中艰难挤出几字。

“远远不够,不怕明火,整躯爬出就盯着我杀,我使了心思集了几兜子黑物硬齿刮剜下来的木屑,助了火势烧了把大火才叫其缩回去了。”

“那可是上千只黑物铺天盖地的扑杀呀!”田流从不怀疑汪毓会说大话,于他心中隐隐觉得,便是苍穹的飞龙与渊底的巨蛟,只要眼前之人说要屠了,那他就能屠了带来。

“是啊。”汪毓拍了拍靴子:“所以跑快了些。”仿佛说着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田流突然起身放肆大笑,笑声中竟叫汪毓听出几分凄凉,音久未消,但见两行热泪于田流眼角流出:“人外有人,人外有人尔!当日入宗我田流自诩双鞭门正派单传你且山村莽夫如何配与我入一样的宗,不曾想败于你剑下得教做人,憋了一载今日取剑以为吐气扬眉,只觉得钱炜远不如我,你汪毓也不过如此,三剑便是我去取又有何难!”田流猛拍数下身旁青石,闷响将醉态朦胧的汪毓吓做一惊,“黑物千只与五只类泰山与土堆相比尔,我如何敢于你面前说得!虚心竹有低头叶,屈身麦穗金黄时,汪兄,我比之于你,不及万中之一呀!不过碌碌庸才,何以自满何以自傲,简直不知羞耻!”

汪毓便就坐在石墩上探手拍拂着田流后背,歪着脑袋口中反复念叨:“不至于,不至于,运气使然。”

田流抹了把眼泪:“汪兄,以钱兄之能就算巧借火势或许能取一剑,但三剑决计是带不出的,你在楼上那时,万不该有谦意。”

汪毓咧了咧嘴:“自宗弟兄谈什么面子身段,钱兄素是自尊心气实高,这样能叫他好受些。”

田流晃了晃脑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脖颈处,再大笑数声,牵住汪毓之手:“莫要辜负了这几盏子好酒,且再回去痛饮一番?”

“不了。”汪毓摆了摆手:“不胜酒力,月夜也好青石也好,清塘也好嫩柳也好,诗情画意绘中景致,舍不得离开半步,叫我在此处好好醒醒酒吧。”

“不忍扫了汪兄的雅兴,那我自去与钱兄饮个痛快。”

耳畔闻着田流行渐疏远的脚步声,汪毓眯眼倚靠在青石旁享受着幽寂,蛙鸣虫啼入耳却是催眠的良剂,眼睑盖下不觉小憩去了,微鼾响出佐着自然之音饶有合律,于天人合一物我相承中,觉也渐渐沉了,一个个醉嗝自腔中打出: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嗝……杨柳清潭皆过客,我拥青石大梦中……嗝……嗝……”

身旁的石墩上不知何时摆了一篮食盒,盒中盛着碗参鸡汤还淌着热气。

一夜已过艳阳高挂,破天荒的没有人来催着练晨剑。

随着鸟鸣再是雷霆般的鼾声炸在耳畔,此消彼涨此起彼伏,本就因饮酒过量头疼欲裂再经这些鼾声一催,那颅内可是翻江倒海精彩非凡,脑浆子都快被激荡出。汪毓揉了揉脑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正欲起身,只觉身上被重物压住,待缓过了些看清田流钱炜二人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

“倒是谢过二位兄弟将我扶了回来。”汪毓轻手轻脚将二人抱到铺上掖好被角,揉了揉太阳穴,倒了两杯热茶放到茶几上,却是瞥见摆在其上的一只青瓷空碗,碗旁细碎骨头吐了一桌,有咬断一半的鸡腿骨也有嚼成渣的骨头碎,汪毓摇了摇头,拿起碗与食盒出了房门,心头暖意流过。

“好小子,躲这去了,寻你半天寻不见,你的剑要是不要了?”门房在水池旁寻见了正清洗着食盒瓷碗的汪毓。

“我的剑?啊……我的剑!”汪毓手也不顾擦湿淋淋地便朝门房身上攀去,门房连退数步:“撒矣撤矣!水还未擦,怎就往我身上摆!”

“哈哈,快带我去!怎的锻鞘锻得这般快。”

门房接过汪毓手中食盒将其放下,再牵着手走出:“须是快的,铸剑堂的手艺,你道巷尾街角的铁匠铺可比?当天就给你锻出了,早前送过一次,那时你们在松楼聚食不在舍内,老爷们便不曾耽搁。今一早又来送剑,见你们睡得一个沉过一个,眼见着下午要三考不得已便丢剑给门房我了,剑考在前,你们倒也真是没心思。”门房把身子一转,汪毓差便撞到,“汪兄,苟富贵勿相忘啊!小的这几旬可对你照顾得不错,你要是入了内剑阁,多关照关照。”

“勿相忘勿相忘,快带我去拿剑,你说说你怎想不到将剑一并拿来了,还让咱俩多跑这一趟。”

“不是不想,实是不能,这自剑室带出的剑都凶得很,还未出鞘柄柄寒气逼人我们这些门外汉哪里敢碰,再说宗内于专剑所属要求一向甚严,剑若妻子外人一般不许碰得,就不提碰了刮了的,我又如何赔得起。”

“是了,忘了此究了。”

二人跋过木梯绕至大堂处,四柄古朴剑鞘囊裹住的长剑赫然摆于柜台之上,三长一阔且鞘色二白一青一黑,白剑其中一柄剑格镂花不是汪毓所挑,料想是田流带出的那柄,汪毓心头好笑:不曾想田兄这么个豪气汉子,也会拣了这类女子家家的镂花剑。

汪毓将自己的三柄剑扛到肩上,再又伸手摸向田流那柄

“哎哟,不可不可,汪小哥,铸剑堂的老爷们说你只得了这三柄,那么这柄你可就是碰不得了。”门房赶忙拦下汪毓,汪毓看着眼前人惊慌失措的表情,乐出了声:

“噗,你道我要私吞了这柄?那你可是看错我汪毓了,这柄剑原是田兄所取,我是代他带回,你慌个什么。”

“小的属是对事不对人哩,先前如何说的剑若妻子外人不可碰,现下可就莫难为小的了,放这叫我看着,等田小哥自来取走,如何?”

“哈哈哈,我念着田兄睡得正香想着将剑取了省得他再跑一趟,既叫你为难了那便作罢,待他醒来再说,反正第三考是下午,来得及来得及。”汪毓拱手抱拳:“谢老哥看剑。”转身便走。

“客气嘛?汪小哥攒足劲,我等着见你入内剑阁哩!”

汪毓不自答话,头也不回,只是朝着身后竖起右手拇指朝天戳去,再点了点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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