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何为七堂
彼处这时，万剑宗却早不是宁静处，几里外能清晰闻得金铁击鸣，是便数处战场喧闹，人人操持铁器莫不呐喊，刀砍刃卷剑刺失锋，残尸填山林尽血色，阿阇梨念不及哀悼的经文，阎罗殿收不尽枉死的游魂，却是得风刮来风也腥臭，一时只见惨象。剑宗脚下再附聚黑压压稠穰一片莫不捏举着钢刀，只把手攀去身前朝剑宗压去，苍蝇孑蚊般但得缝隙便将往里窜来，响号汹汹气焰盛近于癫。
莫说宗外一批批黑袍等赴要来厮杀，宗内现下凡目之能及皆为冥色，钢刀银举一天雪，冥袍黑铺几层煤，只不知哪里何时聚来如此庞大势力，可是叫守宗几位愁眉难展。
“米堂主，我领娃儿们杀下去，陈堂主又孤身去厮杀，眼下俱是黑袍歹人，我怕他入得深了，再难接应！”
“蔡堂主莫要惊慌，你且守在此处，怕凭鸳鸯短钺却难突围！芾儿，你来同蔡堂主接应，我便去也。”米芾应声补上米琮缺位，只见米琮数剑刺死身前黑袍，高声呼道：“赫堂主何在！陈堂主性起了杀得痛快，如下你可愿与米老哥也一同去出出风头！”
便见一处炸开，十数黑袍自天而降摔去地面，赫连济横重剑簸箩于身前，只赤着上半身露出精壮胜铁的筋肉，又横扫一剑再是拍飞五六人：“走！”
“师父带我！”身后马犇跟上，三人背抵一处只缩成个圆，重剑开合格开钢刀暗器，服剑频刺立时夺人生气，一时此处竟不得人敢来讨阵，只便朝外杀去。
“陈堂主，我来助你。”
夺命龙陈谭杀得性起，再是孤身寻了一势众处死命拼杀，身上多处遭创，却半丝退意不见直将血性激起，双目赤红剑剑凶狠，端的以伤换命的打法。闻得人声时，陈谭颅中恍惚只道梦幻虚听，不往声那处去。自辛尘遭擒是便终日愧疚责备，只恨自己堪不得大用，如今见鬼手门胆敢上宗挑衅，一时气极，新仇旧恨再累起滔天恨意，陈谭一心取死只愿死战斗。
“陈堂主，叵这真真不要命了？这些个黑袍贱命值得什么，要你犯险。”米琮见叫往不得，只驱三人剑阵轧来此处，一把攥住陈谭直往阵中拉掣，赫连济马犇重剑掩护不叫鬼手门欺来，陈谭起先不受，自拗过身只将把铁剑扎入黑袍中去，米琮又心念着他，也执服剑与其殿后，赫连济马犇又退让不得也只两人跟去，这般如此，一时四人结起凝固长阵雨滴难渗，东来西去直剌剌冲散鬼手门阵型。便只见陈谭不要命一般冲叫在前，身后便是米琮赫连济马犇护来，陈谭是存了死心只寻人堆处去，米琮却没奈何硬着头皮往之，却好在米琮、陈谭、赫连济乃七剑堂剑法前首三位，是此三人汇于一处一时还真难寻得对手，再得马犇补盲，初生牛犊何怕虎，凭他过人膂力左冲右撞，此处虽势小杀敌却最为多。前时鬼手门只道此不过四人来我众深处不异于取死，人人削破脑袋挤往来要赚下这仿佛稳得的功劳，经不几下拼杀认得打他不过，不敢硬拼窜去别方战处。是然万剑宗内，但见陈谭杀神模样奔将来，鬼手门却只在心头恨他：偌大个战场，偏来此处为何，我又不曾惹你，直引着阎王来收我。
四人几经冲撞，生生划散开鬼手门阵型，叫他首尾难衔轮番不得，见得此情花满馨秦初墨田流钱炜等佼佼之流一马当先迅速去薄弱处出剑苦苦破开人阵，一时士气大涨，万剑宗剑徒呼号提势来助，真如丝绦拦网溶开欲合的黑袍之流，此时鬼手门大阵难成只被撕开，便乌泱泱冥色也被多束白绦牵制，虽势众盘树大蟒，架不过七寸险处遭扼。
突见黑袍中央飞出一人直往空中却不见落地，一掌推出劲势银芒砸去钱炜处，钱炜抵重剑于身前去挡银茫，只闻“当啷！”一声脆响，钱炜远远跃将去了半空，直有数丈方才落地，只身瘫于地遭剧痛裹挟一口鲜血吐出，目得剑身中央嵌一真人掌般大小的银掌后，目眩再捱不住，倒头晕去，身旁黑袍宵小提刀欲劈，田流花满馨已快步随来数剑刺退来人，将钱炜背负了带走，便是花钱田三人离了阵眼要处，余下凭秦初墨同些许庸剑兀自守纳不得，叫鬼手门合了一处去，顺势再擒下万剑宗剑徒数十位，仅秦初墨死命杀出。与此同时左方队阵奔过四人直取陈谭处去，米琮心细，察觉来者气势不弱时立时飞剑探出杀退身前陈谭左右，再使回身飞剑只以剑柄戳将去陈谭肩处硬将陈谭逼停：
“陈堂主，鱼虾散去终是出了蛟龙，须不是使性之时。”
陈谭也不回身入阵，只将杀得殷红之双袖扯撕丢开：“我称作夺命龙的便是，管他鱼虾蛟龙，陈谭搏命剑不是耍处。”挺足便去迎来当首之人，那人既被挡下，身后三人绕将过他来取余旁，米琮赫连济自各对上一位，只余马犇时，一时怕意涌上心头，却也不做退让，挺着重剑便迎去使竹篾的那位，只满心想着不过脆竹篾条，气势再强又有何用，须吃不下我重剑一下。怎待交手时，那碧绿竹篾坚若钢铁韧胜鞭索，或缠或卷或锁或裹天克重剑，纵使千斤力挣不断一尺篾，又内力武艺着实相去甚远，不过五六回合，马犇遭竹篾贯了双臂，失了力重剑端执不得，再经篾条束起卷丢砸去一旁青石，当下颓然瘫地晕死过去，手下们裹上乱刀砍去，只叫马犇去了生气。
“啊！”赫连济怒发冲冠，冲雷霹雳一声怒吼，“郭薪，老子宰了你！”便要去取使篾条之郭薪，“赫连济，你视我于无物，偏看觑不上我宋无门？”先前与赫连济捉对厮杀之人只放他过，待去几丈外时，双掌推出凭空生起一道劲风，重重拍在赫连济阔背之上，“我这空掌，也非浪得虚名，威力不在我门郭堂主青蛇之下。”经这一掌，赫连济只觉五脏六腑不住翻滚却似移位，辨得当是极高深之内力气法，强提内力按下体内紊乱气息，吞下喉间鲜血：“如若蚊叮，不值一提。”提剑再取郭薪，郭薪飞篾招架。宋无门火起：“休叫你硬冲门面瞧我不起，老爷让你跪地磕头！”翻掌拍去，不料米琮刺斜里举剑迎来，只见米琮怒目拧眉须发尽立：“小贼！休想打此过！纳命吧！”剑抵双掌，又见原先与之捉对者挺着双枪来战，米琮重抖精神剑气澎湃，你来我往虽以一敌二仍占上风。
却说郭磊银掌打飞钱炜后，并手下势力一齐冲散了万剑宗缚锁，只见他双袖空瘪显是无物，只飘飘荡荡黑蛇吐信般自在风中舞动，头顶两枚银掌各护左右，内力催动雷芒闪烁真如两束银翎戳将朝天，又是双足踩踏另分两枚银掌之上，以气驭掌以掌托身真真御掌翻飞，气势凛凛果如天神下凡来！直南去北西驱东往如入无人之境，只闻他口中说得：“既汪小子非在此处，老爷便拿你们祭掌。”银芒闪烁处，万剑宗剑徒莫有能捱，一时身颓如秧倒。郭磊只顾拔稗捋叶般耍打着剑徒，却闻得身后”嗤嗤“劲风响起，力发催了银掌快速避过，回身看得乃皇甫封正使飞钉，不及身定又得疾影奔来，疾影双手抡转鸳鸯钺两柄快刀杀来。原是蔡萼女子心慈多爱护，看不得孩儿们这般遭郭磊欺杀，兀自心中气不过撇下米芾等人离了守处便来迎取郭磊，郭磊裹力双掌拍去竟一一遭蔡萼化开，目得钺实在短小需是近身杀器，只嗤笑一声催发银掌高飞了此处，却不愿与蔡萼斗，再去远处寻将势孤的万剑宗剑徒。蔡萼心急生恨，只掷飞双钺取向郭磊，尊尊锷堂堂主尽力这一发如何小觑，郭磊匆忙跃去平地只以四银掌挡下鸳鸯钺，再将鸳鸯钺架错住自顾收下，不料这一下踩了地，只叫花满馨望见攥剑杀来，一时“乒乒乓乓”斗得火热。蔡萼失了防身武器，却也不怕，只提着双拳继续厮打，却不辨得身旁持鞭攥尺的二人趁乱摸来，靠来时一并高举铁器，正往蔡萼颅上戳取，叵耐蔡萼正摔着黑袍人却无四肢能用，眼见着鞭尺将及，一长剑横来架开护住蔡萼——甄阁眼见形势不好也挣命杀来相助。
“甄堂主，你如何也丢了守处，宗主此时不在宗内，若将正门让出，我们决计拦将不得，剑宗不可丢于你我之手！”
“蔡堂主休当万事休矣，曹堂主已临煞神，雌雄双股杀得左右不敢近身，我便留于那处一时也相帮不上反受波及之险，是此那时的曹竟哪里分得敌友。且叫我来助你一二，待他力亏时我再去替上。”原是说，曹竟练剑曾走火入魔，幸得花万剑出手相拦以万剑诀护住脉门，内力强撑残气愣是回天，命且能保住却留下个不是坏处的祸根，忿愤攻心剑意浓烈时往往失了心智，叫内力身法剑招数倍快利于以往，也淡了疼意，当是入魔之后症，且叫花万剑多番调理不叫伤害心脏气府，只当杀手锏看觑，便称“煞神曹竟。”是便日后答谢救命之恩死心塌地跟随花万剑。
“哎，是便也好，既曹堂主煞神降临，可暂缓当下之急，只不知，鬼手门如何闹出这般阵仗，莫不说哪里能敛起这样人势，却又为何我宗派出谍哨竟不得一人通报，阵势引目若此，不该不知。”
“奚管事同手下四凶便查此未归，只说暗谍响哨无一人有回音，料是尽被擒杀也非可说，鬼手门，好决绝的心来！是此必然要与我宗不死不休了。”
“也叫卫都能沉得住气，偏能挑出这么个不巧的日头。只便我们七位堂主，真能顶事便了，不然时，无颜苟活。”蔡萼再顾不上交谈，只拾起两根皇甫封之飞钉权做钺使，杀去迎来的陈莫新，甄阁也去拼斗周沐，又是乱战处。
却见一人左突右闪飘忽不定，只站定时搭扇飞钉偷人性命，也不鏖斗只顾使发暗器手段，一时赚得不少万剑宗剑徒，皇甫封自顾留意了那处，厮杀时刻意往那边靠去，临得近时，飞钉出手取往，那人却正是贾峰流，回身捏开骨扇“哗啦”一声打开扇面，“扑哒”几下拍飞钢钉，收扇时皇甫封长钉刺来，贾峰流不愿厮斗，却架不过皇甫封粘贴得紧，也自使了好手段来与其较量。一时遍地战场哪得安宁。
鹰飞龙腾虎不伏，白骨露野罪难书；
泾渭只以善恶分，谁道鬼乡非良处？
有这一处，水村山郭，酒旗醺风，世道既不太平，酒肆便是最太平处，只排几文铜钱，回田下工时得去案上吃一碗浊酒，烦恼暂去只剩快意，觥筹把盏间酒汤乱淌，谈天谈地谈婆娘谈收成，心照不宣独独都不去谈时局庙堂，只便投机时，再温几碗酒再舍得几人拼钱起叫上半只肥鸭几斤大肉来，酒兴就更浓了。借黄汤之力，肆意拍桌打闹如何丑态如何便显，几人拥着攒着泣下如雨直将互抹着涎涕也不顾忌，旁人看了只道可笑摇头便走，谁又真真能与一个醉汉计较？可说若是达官显贵来此厌恶不叫赶打出去？却不知如此贫山浊地，哪家显贵舍得来此，便是经过时，谁又肯屈尊来饮上一碗泥汤，只叫贵缎黄襟沾了污浊。这等山肆荫蔽林遮，只值臭虫蛆蚊滋生，哪得日拂阳耀。
红轮西坠，却等来一华服贵气老爷，裹金佩玉精神矍铄，虽满头华发颊上沟壑遍生，却不拄拐只双手负后躬着腰踱来店内，入得店时遭小二见了，小二先是一惊，未敢相迎只楞在当地一时无二般模样，喝酒嬉闹的也停了阵势，似醉半醒呆着不敢动，老者环觑四处见无空桌，只去临柱一木桌前作揖笑道：“小老走得好一端路途，赶赴到此无奈肚饥口渴，贵官倘可善心拼与半桌则个，不胜感激。”
那人只匆忙起身，捏袖在桌上擦拭数下，再端着酒只去了门槛旁坐地：“丈丈自请坐便是，何要说得。”
“惊扰贤弟吃酒，再如何脸面配私占一整个木席，且请上前来坐好便是，也叫小老心中无愧。”再见老者扭头道：“小二哥，且赍几坛醇酒来，但有肥鹅牛羊肉尽顾摆来，老某一发算钱。”那小二却道：“回老爷话，酒只有村酒当下饮的便是，穷山素水也无二般好酒，若说肉菜但是管够，只牛鹅羊些好红白肉寻不得卖处，往时煮过了半天也卖不出一斤，后再不杀了，只些山中野禽嫩鱼值得滋味，价格也美。”
那老者看身边佃户忙汉且不过拿些豆子腌菜下酒，心头不是滋味，只道：“小二哥快快摆来，不过河味野禽体小如何啖得过瘾，幸小老牵马至此，只年迈也骑不得了，央店家杀了我那匹马，煮了大块马肉端来，我请诸家各位饮酒吃肉！”
店内不过一帮粗笨伙夫，只在帮工过活时见过老者这般尊贵模样，自是远远躲着哪敢招呼，眼下既得同桌吃酒同盆吃肉，一时性起纷纷起身与老者过酒，只把大碗来敬叫那老者小抿一口得成，自再大碗喝尽。偏生老者豪迈不逊年壮，都且碗碰碗大口尽，更叫众人敬爱。不多时店家抬了木盆，盆中将满炖鱼烤雀，老者只叫众人下箸，自却不食，端碗浊酒坐在一旁美美看着众人狼吞虎咽，不忘吩咐：“好后生，端的好饭量，不顾及时多吃些，莫叫撑坏肚皮，后头还有大块马肉。”饮时不意将酒汤洒去身上华服，抬袖擦之数下渍已顽固却擦不得，只醺着醉眼睃着锦衣道：“卫某着你走一遭，却让你尝得如此有义酒，是你赚来。”
酒尽时，众人皆醉，只倚着破凳褴杆酣睡，老者起身小二却待来扶，老者摆手示意无碍，自怀中捏出一块金锭摆于桌上，“今日无事，仙处饮酒，妓唱阔台不及此刻逍遥。”晃着脑袋醺醺徐步去了。
走得十数丈远，蹒步不再只抖擞劲步而行，身形拔长胳臂颈子数处多出几两肉来，不见佝偻干枯躯身只虎背熊腰苍松身板，面容却赫然孩童模样，又多步过时身后闪出一端黑袍人，只见队首一人道：“幸贺门主盘阳功大成出关，属下特来相迎。”
“嗯，万剑宗处，战果如何？”
“未得战果，却仍鏖战难攻，大局……难定。”
“怎的？花万剑不在，却拿不下。”
“……禀……禀门主，七剑堂处，实属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