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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能让他抵命吗?

县令拖了张椅子坐下,对宋老太道:“宋氏,村学这两本书本县有用,就先带回去了。”

宋老太没有理会县令语气中的随意,她早已不在乎这些了。

早在她说出自己被宋家养大时,县令不再理会她,宋老太就已经敏感地察觉了县令的心思。

大家大户出生的人,是最见不得民间土老财们的一些恶习的。

譬如:童养媳。

宋老太虽然没有对县令抱有期望,可也不能让他存有偏见。

她可以不在乎,但是不能让康儿被误解。

“能得大人青眼,康儿若在,也定然是欣喜的。民妇之前有誉抄过,这两本书大人拿去便是。”

“你誉抄过?”

“这么说,你还念过书?”

宋老太的话让县令重新正色起来。

“爹娘视民妇为亲生,从小就在村学里待着,跟着学过一些。”

看来她不是童养媳!哪个童养媳还管念书的。

县令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他坐正身子,开始像聊家常一般跟宋老太攀谈。

“本县看了村学这两本书,就知宋康学问扎实。

宋康既能中解元,更见他学问深厚。

本县记得他十六岁便考中了秀才。

缘何今年才参加秋闱?”

“回大人话,犬子十九岁时,也就是弘景二年是有参加过秋闱,不过落榜了。

弘景五年那年的秋闱,犬子听从了恩师的劝谏,准备再读三年。

三年后,犬子正欲去秋闱,奈何,那年恩师因病陡然逝世。

恩师于犬子而言,如师如父,出于孝道,犬子守孝三年,这才拖至今年。”

有才华,有孝心,还出在他青阳县,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县令心里对肇事者的怨怼又多了一层。

他们这是单单毁掉了宋康吗?

这是在阻止他郑远安重返京都!

陶蓊这个祸乱朝纲的狗东西!!

县令越想越气,他站起来,背着手走到宋老太面前一步的地方站定。

“外面都传言宋康是因科考无望撞马车自杀的,宋氏,对于这个说法你有什么要说?”

县令背着的手轻轻捻了捻手上书本,盯着宋老太,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没有等来预想之中的歇斯底里,宋老太一派冷静地道:“大人今天送来了康儿高中的消息,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宋氏,宋康之死究竟怎么一回事?”

县令有些急切地追问道。

县令现在宁愿宋老太是一个文墨不通的童养媳,面前的宋老太太冷静了。

他已经预感到,今天和宋老太的谈话,是没有办法达到既定的目的了。

“犬子外出,突然遇到了一辆失控疾驰的马车,不幸被撞倒,因伤势过重当场没了。”

宋老太说着,内心却如刀子凌迟般疼痛,脸上不免带了出来。

“宋氏,你不用顾忌,有何冤屈,尽可陈情于本官,本官定当竭尽所能为你讨个公道。”

察觉到宋老太情绪的波动,县令马上保证道。

“民妇谢大人垂怜!

撞人的马夫已经入狱,主家也在知府的见证下,赔偿了二十贯钱。

以后的日子,老婆子只想好好把犬子留下的一双儿女抚养长大。

其余,别无他求。”

“你不信本官?”

宋老太抬出了知府,县令哪里能听不懂话里的潜台词。

“哪怕是天潢贵胄,身为父母官,本官也是要为治下百姓搏上一搏的。”

“民妇不敢!”

宋老太嘴上说着不敢,态度却不卑不亢。

“好好好!”

县令都快要气笑了。

“宋氏,你要知道,错过了本官这次的机会,你再想陈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难道你的儿子,我青阳县的解元老爷,就只值二十贯?”

宋老太还是无动于衷。

“你可知道,撞你儿子的马车事主是谁?”

宋老太低着头眼神闪烁,再抬头已是一片茫然。

“民妇在知府衙门见过,是两位富贵人家的公子,一位姓常,一位姓向。”

宋老太又一次提到了知府,县令突然抓住了重点。

知府既然知道此事,万万不可能眼看着宋康中举的,更不可能还是中了解元。

看来此事另有蹊跷……

县令暂时压下不提,问宋老太道:“那你可知两人身份?”

宋老太自嘲地一笑。

“大人真是高看民妇了,民妇自小就在土里刨食的人,因为康儿的事才去过一次府城。

也是头回见到如此富贵的公子,都不敢细看,怎会知晓那许多事。”

“是吗?”

县令看着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妇人,他又一次的疑惑了。

除了这身打扮,这谈吐,这气量,哪里像一个寻常的乡下妇人?

宋老太低着头,想着那个熟悉而又年轻的脸庞。

“大婶,这是我的家传玄玉,日后你若有难,可持此玉到京城护国公府找我,能力范围内,无有不应!”

说话也如此坚毅,可真像他啊!

“是。”

宋老太毫无波澜地回复县令道。

县令没有放过宋老太各种细微的反应,可是她还是毫无破绽。

这要么是习惯隐藏的高手,要么就是确如其事。

比起后者,县令直觉更愿意相信是前者。

只可惜,牛不喝水,强按下去也没用。人不开口,你说再多也枉然。

县令不再跟宋老太绕圈子。

“姓向的公子,是当朝护国公最出息的孙子,向恒信,排行第三。

姓常的公子,是当权宦官冯蓊的侄孙常子聪,人称常五爷。”

“护国公向常胜和冯蓊都是跟着先帝的开国功臣,一武一文。

而冯蓊会入宫为宦官,全拜护国公一脚踢断冯蓊的子孙根。这是世仇!”

“所以……”

县令停顿了一会才又总结道。

“宋康,也许只是他们互相别苗头的牺牲品……”

宋老太沉默了一会,她去府城那天就知道这些了。

但凡歇在一处,总有人谈论此事。

金尊玉贵的两位公子,因为世仇引起的纠纷。

而她的康儿,只是个不幸的书生。

她恨吗?

怎么可能不恨!

杀子之仇,就是亲手把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牲乱刀砍死也难以泄愤!

而现实却是,以她之力,她都无法靠近这些人。

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的弱小无力。

宋老太双手握成拳,指甲死死地掐着掌心,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情绪失控。

宋老太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县令轻声而铿锵地问道:“大人说这么多,民妇若上告,大人能让罪魁祸首给我儿抵命吗?”

县令瞳孔微缩。

“宋氏,休要胡说!”

“宋康之事若本官上报,自有三司查证,圣上裁决。”县令往北方拱手。

“你张口就是抵命,置我晋国律法于何地?”

“那民妇便无情可陈。”

宋老太依旧淡淡的。

“你!”

县令被宋老太的态度激怒,右手点着宋老太。

话在嘴边滚了几遍,念及她老年丧子的悲痛,终究一拂袖吞了回去。

“我要见大人!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圆圆听话。跟娘回去!”

一阵嘈杂声传来,县令一腔得憋闷正无处发泄,不耐烦地吩咐门口的衙役,“去看看,外面何事如此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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