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村老树

村长、江大发、药老三人围桌而坐，神情复杂，不说话，一片安静。

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深沉思。

“大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药老开口说道。

“不要担心，大发，没事的。”村长也安慰道。

江大发闻言，泪如雨下，满脸褶皱细纹里，沾满泪水，宛如干涸沟渠多了细微咸水，喃喃念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三人又陷入沉默。

江边从铁铺回来，进了院子，屋内很安静，江边觉的奇怪，快步跑进了屋内，看到三人不发一言坐着，再看江大发神色愁云密布，心中猜想到了什么。

江边笑问道：“药老，是不是有结果了？”

药老看了一眼江大发和村长，说道：“是有些眉目，我在和他们商量。”

“什么结果，不能说？”江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目前还没有确切结论，下定论为时尚早，等我回去再细致研究一下吧。”药老亦是初步研究到一些结果，至于这个结果究竟如何，一滴血能起多大作用，还不知道，当然站在他医药学角度，研究出任何结果都是一番成就，但是对于江边和别人来说，未必是好事。

“那就再研究一下吧，等后面再说。”村长觉得，清清楚楚要比不明不白好，同时也能找到应对办法，另一方面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希望江大发能多活几年，不过人总归是要死的，但能让江大发多活一些年，未必是坏事，至于自己，断然没有这个想法。

“好。”江边也赞同。

自那后，江大发有意无意的开始躲避江边，但在教江边烹饪时更加用心，同时将酿酒手艺教给了江边，同时将江边爱喝的牛奶制作方法一并传授了。

江边能感受到江大发的变化，笑的次数明显少了，常常盯着认真学习烹饪酿酒的江边出神。

江大发经常一个人站在天水边上沉默，人也苍老了许多。

江边看在眼里，难过在心中，变着法子逗江大发开心，江大发笑着笑着便莫名开始流泪。

江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江大发如此明显的变化让江边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不安，一个人踱步走到老树下，看着眼前那棵多年没有丝毫变化的树，心情极为低落。

江边爬到树顶最高的树杈上坐了下来，看着江村，看着远处的天水，思考着。

“大树，大发爷爷到底怎么了，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江边神情担忧，轻声说道，他很担心。

“因为你的血。”一道沉闷的声音在江边脑海中响起。

江边一愣，谁在说话，自己本就是自言自语，“大树，你会说话？”转念间，意识到是大树。

“我沉睡了很多年，最近醒来，但时不时还需要沉睡。”那道声音继续在江边脑海里响起，

“不过，我忘了很多事，但对你有些熟悉，至于为什么，我还不知道。”

“刚才您说大发爷爷最近有心事，跟我的血有关系？”江边听后，没再过多询问老树的信息，当前他最关心的是江大发。

老树叹了口气说道：“你的血具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江边听后一愣，转而很兴奋道：“那这是好事啊，我给大发爷爷喝点儿我的血，他为何还如此伤神呢？”确定自己的血有用，江边满脸开心，心中开始筹划起来。

“不是那么简单，用了一滴，可以延年几年，但是再用的时候，不管多大量，功效会减弱，人总归是会死的。”老树继续传音，对于一个几岁的小孩，生与死的概念，老树认为他不懂。

“那也不错啊。”江边不以为然，能多活些年有什么不好呢？

“不过，江大发那老头，他并不想要你的血，他觉得他成了吸血虫，一直想着轻生，想要早点解脱。”

江边沉默了，他知道大发爷爷疼他爱他，不掺杂任何杂念，江边眼神中冒着泪花，第一次哭，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江大发选择了一条他认为好的方式。

“我不管，我要给他喝。”江边信誓旦旦，下定了决心。

“嗯，可以给喝，不过一滴和十滴的功效一样，也莫多了，最复杂是人心，你可明白？”

“我知道大发爷爷很疼爱我，还有村长爷爷，还有江村。”江边没去考虑太多，这么多年，他过的很开心，就算是需要自己全部的血，他也会毫不犹豫。

“现在不是血不血的问题，是那老头心里种下了这样的种子，你需要解开他的心。”老树沉默许久后传音。

“我知道了。”江边笑了笑，“谢谢你大树，我叫江边。”好像还没告诉大树自己的名字，这算是第一次认识。

“我知道，江村大大小小的事我都知道，我只是沉睡，但意识一直在江村，看到活生生的人和事，我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意识是什么？”江边不懂。

“你没修炼，当然不知道，不过以后你会知道的，我还可以告诉你，当你修炼有成后，你凝结的精血，会比现在的血有用很多，我猜测能抵百年。”老树引导江边，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同样埋下了一颗种子，修炼之路是他所认为最适合江边的。

闻言，江边眼神坚毅起来，说道：“我要修炼凝结精血，我要让大发爷爷，村长他们活很久。”

“你错了，活得久的确好，但死亡未必坏，你以后会明白的，活着和死亡，更多的是在于当事人怎么选择。”

江边记住了这些话，但是目前的他，没有过多去想，他知道没有亲身感受，不能完全明白。

“如何修炼？”江边斩钉截铁的问道。

“你已经有了心法，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老树不假思索的说道。

江边不解，忽然茅塞顿开，“那道白光？”

“是的，那是一篇无上心法，切莫告诉他人，你未经世事，很多事还不知道。”老树告诫，他挺喜欢这个懂事的小家伙。

“如何修炼呢？”江边虽然得到了心法，但是他却从不知道如何用，甚至都不知道它在哪里。

“凝神，参悟。”老树迟钝片刻，接着说道：“那篇心法很古老，我似曾相识，但是不记得是出自何处，我应该是看过，但是忘了具体的内容。”

江边静静等着大树讲解，不急不躁。

过了半晌后大树沉声说道：“首先，你要学会调动自身，去观摩自己，在脑海里创造另一个你；第二步是打开眼睛和心，这个眼睛和心不是你肉体的眼睛和心，而是意识上的心和眼；第三步是感悟，世界万物都有运行规律，你需要明白道理，并结合自身，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去运用。”

江边听的出神，默默记下了老树的传音，开始思考。

“大树，我该如何称呼您呢？”江边问道。

“叫我元吧。”大树沉默了很久后，轻声传音。

“谢谢元爷爷。”

“不要告诉任何人今天的事，包括修炼之事。”大树很仔细的叮嘱，大树认为江边心地善良，最好是引导他有一定能力自保，才不会让他产生厌世之感，当然这样的决定到底会如何，他暂且不知。

江边虽不懂，依旧点了点头答应。

“修炼并不一定要打打杀杀，大成者都是感悟与运用，有些规律不可阻挡；当然免不了打打杀杀，这个度你自己把握，我要再睡一段时间，去回想一些事。”大树的传音淡了下去，江边将大树的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江边在树杈上坐了许久，回想着大树的话，一时不明白其中道理，转念开始思考眼下之事，首先要做的是，让大发爷爷开心起来。

江边想了很久，突然想明白，很多事需要直接面对，绕太多未必是有用的，紧接着离开了大树。

“大发爷爷，我知道你为何不开心了。”江边跟在江大发身后，一起到了江水旁，一大一小身影看着江水，那水面平静，远处云雾缭绕，甚是虚幻。

“其实死亡是一种解脱，已经活了百年，论长寿的话，比很多人超出一截，我该知足才是，如今还有你这么个小娃子，我内心很欣慰。”江大发袒露心声，看着江边的眼神慈祥又和蔼。

“可是我想要你一直活着。”江边盯着江大发很认真的说道。

那一刻，江大发心中微动，突然一笑，活着也好，死也好，顺其自然吧。

“哈哈，我还能活几年呢，别盼着我死。”

江边找到了药老，给了药老一瓶血，让药老存着，他想让江村的人都能用到。

江老盯着江边，盯着他些许苍白的脸，看了很久，最后什么也没说，收起了那瓶血。

药老做了处理，这些血液可以留存很久，而且还在想方设法的研制一些搭配的药物，使其功效变强，作为医药师，研究药是他的兴趣爱好。

江边告诉药老，这血每使用一次，功效会减弱。

药老很吃惊的看着江边，这是他最新研究出来的结果，没想到这家伙已经知道，他不知道江边是如何知晓的，满脸疑惑，不过也未多去想。

“江边，谢谢你。”药老一生学医，对药理很是痴迷，在他的角度里，一切都可以治病救人，血也一样可以用来治病，但是在人道价值观里，并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江村养大了江边，但是没有理由用其鲜血。

“我是江村的。”江边微微一笑，像是明白药老的心思，说道：“我们都是江村的。”

药老点点头，不知在想什么，医病更是医心。

“过段时间，我传授一些医疗方面的知识，你可愿意学？“

“多谢药老，我愿意学，救人治病很有意义。“江边朗声答应，接着行礼拜了拜。

时间过的很快，打拳、打铁、读书、烹饪、酿酒、学医，每天日子过的忙碌且充实，当然它还在体会大树所讲的修炼之事。

江村无人修炼，因为没有斗争，大家都不知道江边修炼，对于修炼，江村的人都不太懂，也没人提起过。

村长说，平凡人最好；学堂江老说，学识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的思想觉悟才有大价值；江大发说，健康和开心最重要；铁匠说，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最重要；药老说，实现愿望最重要。

江边盘坐在大树高处树杈间，回想着江村，回想着自己，脑海中慢慢凝结出一团白光，江边极为兴奋。

江边九岁，江二虎等人结伴要离开江村，十三四岁的年纪，按照村里的传统，年轻人要去外边世界找媳妇。

江二虎年纪本还小，但村里另外几个孩子的年纪已经接近十五岁，要想束冠时赶回来，只有一年时间，他们私底下商量好，这一次大家一起结伴出去，为此都等着江二虎再长大一些，但江边年纪实在太小，等不到他继续成长，孩子之间的友谊，纯粹而认真，但在现实面前，都以自己的方式坦然面对。

那一天，村里人都来送江二虎等人，有人悲伤，有人欢喜。

江二虎看着江边，嘱托道：“好好成长，以后你也要去外边的。“

江边点了点头，对于二虎，他很喜欢，倍感亲切，就像哥哥一样，很多时候江二虎会特意照顾他，江边是最小的。

随着江二虎等人离开村子，消失在大树后边那条迷幻的路，村里人都沉默良久，因为那条路很玄幻，人一旦走上去，很快便看不见离去之人。

江二虎等人离开后，江边感觉到了孤独，曾经那些嬉闹的伙伴都离去，一段时间以来，江边常常坐在大树最高树杈上研究如何修炼。

脑海中那团白光慢慢开始凝聚，一步一步幻化。

却始终没有幻化成自己，江边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