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封荆（下）

“我……”封荆嘴巴张了又闭，“我不该出现吗……”

百炼尊者皱着眉在屋子内踱步。

他想说什么，但看到封荆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责备的话又不忍说出口。

“你不该来的。”

“是啊……我不该来的。”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师尊还有大师兄刻意将他支开，不让他接触战后的一些事物。

过了没多会儿，一个全身隐藏在黑袍之下的人走进了屋内。

是陆子瑜。

他摘下帽子，歉意的看向百炼尊者。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百炼尊者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

“把他带走吧，唉……”

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陆子瑜走向蜷缩在墙角的封荆。

“还站的起来吗？”

封荆恍若未闻。

陆子瑜蹲下身，要搀扶封荆起来。

下一秒，却被对方用力甩开。

封荆双目猩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是你……你们早就知道对不对！”

陆子瑜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这让封荆更加痛苦。

“为什么……不能留他们一命吗……”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封家上下七十三口人……最后竟然只剩下我一人……”

只是一夜之间，他就成了孤儿。

对此，陆子瑜只能说。

“封家犯的罪，必须有人偿还。”

封荆喃喃道：“是啊，必须要有人偿还……”

可是偿还的方式有很多种，一定要用生命去偿还吗？

还有他的阿姐……封幼菱。

“阿姐当年……救过我们的。”他的话说了一半，眼泪便顺着眼眶大颗大颗的涌出。

“就连她……也不能放过吗？”

陆子瑜的话说不下去了。

他当然知道，封幼菱帮过他们。

甚至一开始他们的计划，就是帮助封幼菱假死脱身。

可是封幼菱拒绝了。

她说，封荆不应该有一个罪人阿姐。

封家的时代已经过去。

忘忧城应该有它新的主人。

最后陆子瑜还是把封荆带走了。

他将封荆带到了莫生欢的面前。

“你不该去忘忧城。”

莫生欢坐在屏风后，擦拭着自己的剑。

她的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一样。

“为什么瞒着我。”

在见到莫生欢之前，封荆有太多的话想质问对方。

关于忘忧城，关于封家，关于……封幼菱。

可看到莫生欢那一刻，那些问题全部失去了意义。

她，根本不在意。

不在意忘忧城的未来，不在乎封家人，不在乎曾经帮助过他们的封幼菱，也不在乎……他。

莫生欢在意的从来不是一个人。

她是天上的神只，是高高在上的大乘期修士，是人族的希望。

她的目光，从未落在一个人身上。

她看的，一直是她心中的大义，是整个人族。

“如果是这样……当初您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呢……”

这话一出口，听得陆子瑜皱起眉头。

“师弟，你不该这么和师尊说话。”

莫生欢并不在意。

她眼中只有她的剑。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她终于将手中的剑放下，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屏风上。

封荆跪在地上，头却高高的昂着，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莫生欢的身影。

“师尊，我们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你真的，一点都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莫生欢转过身，两人明明隔着屏风，可封荆却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考虑你的感受？”

莫生欢重复了一遍，最后轻笑开口。

“我和你师兄，将你支开，不就是在考虑你的感受吗？”

“还是说，你觉得你封家七十三口人的性命，胜过忘忧城这百年来枉死的四十一万人？”

“封荆，对你姐姐而言，死亡是她最好的结局。”

“对封家人亦是如此。”

封荆愣住了。

他想说，自己无数次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为的就是能够有一天，凭借自己的功绩，用自己的功勋，为封家换一个平安。

可这终究只是他的想法。

他甚至来不及说出口。

就迎来了这个噩耗。

“师尊……我也是封家人，我也该死吗？”

陆子瑜听到这话，慌忙跪下为他求情。

“师尊！师弟他一时情绪激动，说错了话！还请师尊不要责罚于他！”

隔着屏风，只见那影子将手，放在了剑上。

“是了……封家七十三口人，如今只死了七十二个。”

莫生欢的声音平静，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

她生气了。

“封荆，这是你自找的。”

剑光掠过。

屏风轰然破碎，凛冽的剑气将屋内的摆设击得粉碎。

封荆发出一声惨叫。

陆子瑜寻声望去，却看到封荆脸上一道骇人的伤口，鲜血淋漓，皮肉翻绽。

“师弟！”

见莫生欢还想使出第二剑，陆子瑜顾不上看封荆的伤口，拦在了莫生欢的面前。

“师尊！师弟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经此大变，一时半会想不开！”

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封荆难以置信。

师尊刚刚是……对他动手了？

“从今天起，你封荆不再是我莫生欢的弟子。”

莫生欢说出的话，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

“你走吧。”

走？他能走到哪去？

他的家没了，师尊也要将他逐出师门。

天地之大，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吗？

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就呆呆的看着莫生欢。

在黑暗凌乱的房间内，封荆的脑海中，只剩下轰然倒塌声。

不知是谁搀扶着他将他带离了那个房间。

又不知是谁，给他治疗，在他耳边哭泣。

“你走吧……”

“你走吧……”

“走吧……”

莫生欢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回旋。

最后变成了阿姐的声音。

阿姐说……

“阿荆，听话。”

晋峰摸着脸上的疤痕，这道疤，是他的心魔。

他早就可以将这疤痕祛除，可是他却不愿意。

他渴望着有一日，能够站到莫生欢的面前。

让她看看她曾经，对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问问她，是否后悔当初这样对待自己。

对待一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