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孽魂
“女神大人，什么是孽魂？”克罗德知道，这很可能就是女神海夜态度如此糟糕的关键点，他想要问个明白。
就在克罗德和女神对话时，德鲁伊沙哑的嗓音响起：“您真的是海夜女神吗？”
海夜没理男孩，一脸玩味，恶趣味地歪了歪头：“我不像吗？”
树人沉默不言。
白发少女随后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想了想，一拍手，向树人笑道：“你说得对，还真少了些东西。”
随即一把巨大的漆黑镰刀出现在了她的手中，魂力震荡开去。
就连周围那生机盎然的景象都仿佛因镰刀的出现而被抑制。
海夜舞动镰刀，挽了个刀花，笑意晏晏：“这回没问题了吧？”
树人依旧没说话。
虽然克罗德这个“神子”称其为“女神大人”，虽然对方的灵魂威势很是不凡，但是这些依然不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
海夜看向沉默的树人，白发飞扬，用镰刀指向他道：
“如果伊可洛见到你的灵魂，你觉得她会怎么说呢？”
“她是会说‘孩子我以你为荣’呢，还是会说——”女神的脸色突然变得冷若冰霜，眼神凌厉。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后裔’呢？”
听到海夜对于精灵族的母神直呼其名，伊其萨尔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开口道：“如果您真的是灵魂女神，还请不要说这样的话。对于我们精灵族的母神，我永远都——”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海夜粗暴的打断了。
“永远？”海夜撩了撩耳边的长发，低头轻笑了一声，眉眼低垂，稍显落寞，但转瞬之间又挂上克罗德熟悉的恶趣味的笑意。
“要不这样，你以灵魂之海的名义发誓，说你的灵魂仍然还是精灵族的一份子，即使死后去往灵魂之海，那里的精灵灵魂依然会接纳你，认可你是他们的一员。”
“ 只要你发了这个誓，我照样既往不咎，并向你道歉，你敢吗？”
女神清脆的声音响彻当场，一股无形的威势划过半空，却如同冰冷的海水汹涌漫过，四周生灵的灵魂皆是一窒，连克罗德也不例外。
克罗德感到奇怪：难道女神刚才说话的同时释放了威压？可为什么话语停下后威压也停了？
高大的树人脸上浮现出似痛苦似欣慰的表情，许久，缓缓开口道：“仅仅是提出‘灵魂族誓’，便有了这样的威势，看来您真的是灵魂女神...没想到几千年后，我还能再次见到女神威仪。”
“看来您依然握有不少灵魂领域的权柄，这真是广大信徒们的天大福音。”
说着，伊其萨尔慢慢右脚单膝跪下，“砰”地一声，粗壮的树干身躯在地上压出了一个明显的凹痕。
接着德鲁伊右手抚胸，低头开口道：“精灵族伊其萨尔，这片土地的守护者，见过灵魂女神大人，愿灵魂之海的浪潮永远壮阔美丽。”
行礼完毕，不等海夜有所表示，树人便已站起，沙哑的声音响起：“您那‘灵魂族誓’的提议，恕在下拒绝。”
“哼。”女神轻哼一声，作势就要有所动作。
“女神大人，请等等！”男孩大喊了一声。
克罗德在一旁算是有些明白了，敢情是德鲁伊大人内在的灵魂触碰了什么忌讳或者禁忌，所以作为灵魂女神的海夜决定给予制裁。
他决定问个清楚，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看到面前两者做生死搏杀。
一边是曾经对自己帮助很大，交情匪浅的德鲁伊，一边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直接原因，引路者灵魂女神。如果他们俩真的动起手来，恐怕不止森林会毁于一旦，甚至还会影响到整个领地的居民。
“您能不能告诉我孽魂到底是什么？您明明和德鲁伊大人素昧平生，为什么会如此敌视他？”克罗德问道。
“你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给他抽调凝聚整个森林的自然之力吧？”海夜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神子”道。
“不，”克罗德看了看严阵以待的德鲁伊，又回望向女神，语气坚定地说道。
“自从我认识德鲁伊大人以来，他的言行并没有让我感觉到不安，而是一直都给人一种沉稳、与世无争的印象。”
“他一直都在关心和维护森林的健康发展，几乎从不迈出森林。他甚至还救过我哥哥的命，所以...”
“所以你就觉得这个树人至少是一个善良守序的德鲁伊，对吗？”听了克罗德话，海夜脸上露出“你还嫩”的表情，冷笑道：
“好吧，既然我可爱的‘神子’提问了，我这就告诉你，什么是‘孽魂’。不过嘛...”
海夜用镰刀指着躺在地上的崔斯蒂对着伊其萨尔说道：“停下你积蓄自然力量的行为，不然我不介意先用镰刀给小家伙做几个‘标记’来防止你们逃走。”
伊其萨尔听了，看向崔斯蒂，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几个呼吸间，那种仿若被整个森林充满恶意地注视，并且还附带抗拒驱逐的感觉，从克罗德感知中消失了。
随后树人又看向克罗德，对于男孩的“调解”行为，树人颔首示意。
少女满意地笑了笑，把镰刀往地上一插，抬头作思考状：“从哪说起呢...对了，我告诉过你，灵魂之间是会像众多野兽那样，存在着互相残杀吞噬的行为吧？”
“嗯。”男孩点了点头，这点他在前世就知道了，有点类似小说中的养蛊一样。
“这种行为，大部分的情况来说，都会导致胜出者更为强大，但是也更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常见的就是意识的混乱和力量的暴走。”
“而如果胜出者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对于意识的维系和力量的修炼不管不顾，单纯的只是想要靠吞噬来壮大自己...”海夜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那么只要简单地来上那么两三次，基本上他就会化作一团混乱且强大的灵魂之螽，完全只会凭本能行事。”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靠这种吞噬来壮大自身，必须控制一个度，对吗？”克罗德问道。
“没错。”对于男孩的聪敏，海夜满意地笑了，然后着指向崔斯蒂：
“那就是个例子。她虽然是个灵魂造物，且和此地的兽魂碎片天生有着亲近感，但是她依然无法摆脱吸附吞噬灵魂碎片带来的危险，积少成多后就会落得我刚才所说的下场。”
“所以你看即使那个德鲁伊给她上了几层封印，她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狂躁与好斗依然难以控制。”
男孩点点头，认同了这一说法。
海夜继续道：“于是就有一些生灵，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既然单纯的灵魂之间吞噬如此危险，那如果是还活着的生灵去吞噬灵魂呢？”
克罗德悚然一惊：人吃鬼？想到此，他猛然看向树人德鲁伊。
满脸褶皱的伊其萨尔垂下目光，不发一言。
海夜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道：“经过那些生灵的实验，他们发明出了一种秘法，虽然吞噬后，生灵强大的幅度连原本的一半都没有，但是副作用却远比想象的要小。”
“就好像这片大陆对于生灵肉身的偏爱一样。”
“然后他们就开始把这种方法传播开去，利用想要强大的欲望来拉拢各个种族的生灵，以此来形成莫大的声势。甚至连我灵魂之海中的臣民都受到了影响。”
“有被他们召唤去吃掉的，有想去往现世夺取肉体后自己来吃的，甚至还有暗中把成批的灵魂抓起来和生灵做交易的。”海夜咬牙道。
看着海夜脸上那杀意沸腾的冷峻面容，克罗德想象得到，这位灵魂女神当初是有多么吃惊与愤怒。
前世的经验已经证明了，欲望从来都是双刃剑。
这种举动已经明显触及了海夜这位灵魂女神的逆鳞，动摇着她统治的根基。
“于是我不得不号召麾下的战力，去扫除那些盘踞起来想要更多吞噬灵魂的恶徒，同时为了防止这样的恶行再次蔓延，我利用神力，铸就了‘灵魂族誓’这一检测方法。”
“灵魂之海中的各个种族，都有着模糊的群体意识，每当有生灵发过此誓，对应的种族意识都会循着誓言去往该生灵身边，检验其灵魂。”
“以生灵之躯吞噬灵魂汲取力量，如果不加以过滤和磨炼，其在灵魂外观与灵魂气息上都会产生不可测的变化。”
“即使是那些小心控制着吞噬的‘度’的生灵，灵魂也许看上去没什么大变化，但是也基本上瞒不过来自灵魂之海的种族意识。祂们可不是用眼睛、鼻子或是耳朵来做判断的。”
“没有通过誓言检定的，都会被视作冒充族人，灵魂将会被愤怒的种族意识撕碎。”
“而在发生这样的事后，依然采用这种方法的生灵的灵魂，便被统称为‘孽魂’。”
听到海夜的话，克罗德算是明白为什么刚才她会让树人德鲁伊发这样的誓言了。
如果伊其萨尔灵魂上没问题，真的单纯只是利用秘法与古树融合来以求延寿，那么他只需大大方方发个“灵魂族誓”即可。
可他却拒绝了，那足以说明——
“现在你该明白你眼里的这位德鲁伊大人，那一身粗糙难看的树皮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吧？”海夜一脸笑意地看向了男孩，可却没有在男孩眼中看到她预料之中的失望难受之情。
有些不甘心的海夜继续加了把火：“在我眼中，这位树人德鲁伊的灵魂，简直就像是东平西凑的一样。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经常把灵魂拆下一块补到自己身上。”
克罗德是懂的，那就像是贫穷人家身上衣服一样，补着补着，除了领子那一块，其他地方都已经不是原本的料子了。
可是他依然提不起对伊其萨尔的敌意。
“德鲁伊大人，您就没什么想要说的吗？”克罗德转过头去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树人。
奇怪的是德鲁伊没有被揭穿老底的羞恼，反而一脸平静。
伊其萨尔对上了男孩的目光，仍旧没有说话。
“哼，他一个孽魂，有什么话好说的？”女神对男孩的反应有些不满。
克罗德有些急了：“就当是为了崔斯蒂，您难道真的不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这句话终于让年迈的德鲁伊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些光彩，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兽魂，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隐隐约约放弃求生，打算赴死的神色。
伊其萨尔缓缓开口道：“女神大人能否允许在下说些话？”
女神眼神微眯，随后注意到了男孩投过来的乞求目光，有些不悦地说道：“好，你说吧。”
树人先是用着怜惜的目光看了看崔斯蒂，然后开口道：“我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什么，您慧眼如炬，我实际的灵魂状态的确瞒不过您的眼睛。”
“但是这孩子是我如今在世上仅剩的念想，如果您能治好她，即使您想要我的命，我也可以不做任何抵抗。”
“哦？”以女神的力量，要治好崔斯蒂并不困难，她不信这个树人会给出如此简单的一个条件。
“但是我有一个前提条件，您得让您的‘神子’来做这件事。”伊其萨尔举起手臂指向克罗德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海夜皱起眉。
“既然您已回归，想必是要重整您的神国，那么让这孩子在您麾下效力，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您的‘神子’原先就跟崔斯蒂切磋过一次，有了不少交流，我们还约好了等他长大了，有机会要继续‘交流’。”
“现在就有这么个机会，让他们得以完成约定，同时也能增进崔斯蒂与您‘神子’的感情，到时候为‘神子’效力，不就等同于为您效力吗？”
“以您的强大，想必不会拒绝吧？”
本以为海夜会感到为难的树人，却瞬间看到了灵魂女神脸上的微笑，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我答应。”清冷的话语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