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直面仪式（中）
在确认周边环境虽是幻境，却没什么危险后，莫妮卡便开始向克罗德讲述起仪式来。
“如果是一般的信徒，我们在点燃熏香后，会简单地念诵经文，然后偷偷释放一些清心安神的法术，便宣布仪式结束。”
“而如果是我们认为有争取价值的目标，我们则会偷偷释放‘迷迭香’，让目标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然后...”
莫妮卡忽然停了下来，目光闪躲，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然后什么？”克罗德依旧是那副仰头望天的姿势，催促道。
莫妮卡咬了咬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道：“然后我们会通过一个魔法水晶球，来放大平时收集来的血月信徒或者大地信徒的祈祷之力，并传递到冥想室内。”
“目标在这些祈祷之力的包围下，因为自身意识已经被削弱，所以会被裹挟着加入对血月之神或是大地母神的虔诚朝拜中去。”
“而这时候，引导者就会通过念诵经文同时辅以一些幻术来巩固目标心中的滋生的敬意与惧意，如同种下一颗种子。”
“再然后，会顺着目标心中这些新生的情感，诱导他们在迷糊中向血月之神或是大地母神说出内心最大的愿望。”
“呜哇哇哇哇...”孩童啼哭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两人循声望去。
原来是一个小孩手中的气球不小心飞走了，于是正抱着母亲的腿哭闹不已。
克罗德仰头望向越飞越高的气球，又看了看蹲在地上撒泼哭闹的孩童，脸上露出同情与嘲弄的神色，说道:
“在他们说出内心的欲望后，你们就会控制着祈祷之力做烘托，通过话术来达成目的。”
“要么谎称神明已经了解他们的欲望，只要他们加入教派，神明就会帮他们达成欲望。”
“要么说神明认为他们的欲望肮脏污秽，需要净化心灵。加入教派，不仅可以洗涤身心，得到救赎，还能亲近神明，一举两得。”
“反正你们已经在目标的心中种下种子，剩下的只是看需要采取什么方式来引导其发芽壮大了。”
“对吗？”
听到克罗德平静淡漠地说出自己和弗兰克一直以来使用的伎俩，莫妮卡吃惊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却正好对上转过头来的克罗德的视线。
男人目光犀利，仿佛穿透了莫妮卡心中所想，又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愤怒。
“弗兰克那家伙暂且不提。你身为大地母神虔诚的信徒，先前在那片迷之地域中大地母神也亲口确认过了你信徒的身份，甚至还交托给你任务。可你呢——”
“你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来给大地母神招揽信徒的？！”
克罗德语气严厉。
如同被话语击中命门的莫妮卡浑身一颤，深深地垂下了头，两手用力地拧着裙摆，表情痛苦而伤心。
过了没一会，她猛地抬起头，红着两只眼眶向克罗德大声喊道：“我知道用这种方式来给大地母神招揽信徒很卑鄙很无耻，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从小生活在莫雅王国，年幼时，周围还有不少人是母神的信徒，而那些即使不是她信徒的人，也会保有尊重和敬意。”
“到了我长大后，周遭母神信徒的数量却连原先的一半都不到，人们要么退教，要么加入那些新兴的教派。”
“人们觉得大地母神教已经老旧过时，教条古板僵化，他们追求更为刺激，更为惬意的生活。他们更倾向那些迎合他们的新兴教派，诅咒唾弃大地母神教派。”
面对莫妮卡的突然的爆发，克罗德有些意外，随即微微点头，收起了随意的动作，一脸严肃地做出了一副倾听者的姿态。
他知道眼前的女士现在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到我决定来到血族王国的时候，大地母神教派在莫雅王国的教堂已经缩减到了鼎盛时的1\/3。”
“即使大地母神算是极少数至今仍有消息的原初神只，最近百年也不时有‘神迹’现世，入教人数却逐年递减，难以维系。”
“人们对于母神的态度变得轻佻随意，更多的时候，就好像在谈论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物一样。”
“我试过各种方式来吸引人入教，可都不理想，甚至...”莫妮卡说着，脸上划过两道泪痕，抽泣了一下，继续道：
“甚至有的人入了教后还说我是骗子，骗了他们加入了垃圾教派，然后退教。”
“我不想让大地母神教派就此没落下去，所以我才来到血族王国，希望能在这个没怎么受到宗教影响的国度播撒母神的荣光，让大地母神获得新的信徒！”
“我是多么的希望大地母神教派能重新回到过去，一直辉煌下去啊！”
“可是...”莫妮卡突然垂下头，语调低了下去，停下了话语。
“可是血族王国这边却也好不到哪去，甚至因为血族天生亲近血月教派的关系，你招新的进度一直都不怎么理想，对吗？”克罗德接过话语说道。
莫妮卡没说话，但脸上的羞赧与无奈说明了一切。
“于是你就...唉。”克罗德长叹了口气。
对于莫妮卡的做法，克罗德表示理解，但不支持。
一个信徒为了信仰的神明荣光永存，在教派没落时，想尽一切办法来延续信仰的火种，从动机来说无从苛责，甚至都很难去否定她信仰的虔诚。
只是她的手段她的方法，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又明显过于自私过于阴损，居然暗中给目标下心理暗示。
合情，却不合理，也不合法。
当然，设身处地，克罗德也没法说自己就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办法，他唯一敢确定的是，前世的经历和见识，让他不会轻易地就去使用那些“歪门邪道”。
因为只要开了这种投机取巧的先例，那么在面对更大的诱惑时，侥幸心理就会占据上风，后果堪忧。
就这样，克罗德平静地陪着眼眶红肿、垂头不语的莫妮卡坐了很久，直到她情绪渐渐平复。
“好点儿了吗？”男人轻声问道。
“嗯。”莫妮卡抹掉眼角的泪滴，答应了一声。刚才的发泄，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一直以来内心的纠结痛苦，第一次倾泻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这个“情绪垃圾桶”会是灵魂女神的“神子”大人。
她本来以为克罗德身为灵魂女神的“神子”，以其对海夜女神信仰的虔诚，会对自己这样利用盘外手段招收信徒的行为痛恨不已，甚至还有可能说出“你这样的信徒真是让大地母神蒙羞”的话来。
没想到克罗德只是静静地听完了自己宣泄的话语，并没有对自己大加斥责，甚至连一句责骂的话都没有，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嫌弃鄙夷。
“我不想说那些大道理，何况大道理对于你现在的境况来说也没用。”克罗德弯下腰，两手放在大腿上，侧过头看向莫妮卡。
“我以一个旁观者，一个...灵魂女神信徒的身份给出我的意见：我欣赏你的坚韧，但不认可你的手段。”
莫妮卡瞪大眼睛呆望着克罗德，他的话完全出乎了莫妮卡的预料，她没想到克罗德不仅没有居高临下地骂她，甚至还对她表示理解。
这让她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不由得浮现出找到知己的感觉。
望向身旁的男人，莫妮卡这才发觉，这位“神子”现在的样子，和小男孩的模样比起来，似乎样貌上逊色了不少，但却多了份沉稳的气质。
一种历经世事磨难后沉淀下来的独特的气质。
“谢谢，谢...谢谢。”莫妮卡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来。
突然，她黛眉一弯，想到了一个主意：“咦，我可以这样啊~”
“凭‘神子’大人身上两位神只的力量，未来成就肯定不小。母神不是让我尽力去帮助‘神子’大人么，而‘神子’大人也对我的行为表示了一定的理解。”
“那么只要我去完成母神的任务，跟在‘神子’大人身边帮助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借用‘神子’大人的势力来扩大母神影响力，这样还怕招收不到信徒吗？”
越想越觉得有戏的莫妮卡看向克罗德，正要开口，就听到克罗德问道：““你来到这里前，已经中了‘迷迭香’，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啊...是的，我发现这是一片新的地区后就回想了我来之前的情景，好像您还叫了我的名字，对吗？我应该也是受您影响现在才能保持清醒的。”
莫妮卡表情有些黯淡。
“嗯。”克罗德严肃地点了点头，“弗兰克对于你这个‘同伴’，启动了真正的‘福音’仪式，你有什么头绪吗？”
莫妮卡皱着眉想了想，说道：“我和弗兰克先生一直都...合作得很好，我平时也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
“而且...我算是较为虔诚的大地母神信徒，而您贵为伯爵之子，身上也有可能佩戴有强力魔法道具，启动真正的‘福音’仪式极有可能失败。”
说着，莫妮卡疑惑地摇了摇头，表示不能理解，“所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启动真正的‘福音’仪式。”
克罗德指着远处的高楼大厦，轻笑道：“你觉得弗兰克他能布置出这样的幻术吗？”
莫妮卡感受着抚在脸上的阳光与微风，笃定地开口道：“我觉得他不能。”
“那说明他是借用了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的力量，而这个东西或者人物，大概率就是他敢于启动真正‘福音’仪式的凭恃。”
“而且我们身处的这个幻境，可是连穿着模样都改变了。”克罗德指了指自己，“很难想象这种法术仅靠他自己就能施展出来。”
克罗德低头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道：
“你原先说，你们使用一个魔法水晶球来放大法术效果，是吗？”
“啊，是的，那个水晶球是我无意中发现，后来为了方便‘福音’仪式的进行，便由我献给了普尔莫勋爵，勋爵又把它给了弗兰克先生。”
“该不会是那个水晶球有什么问题吧?”莫妮卡说道。
“不一定，只能说很有可能。这些事要等我们出去才能知道。”
“出去？可我们在这里坐了那么久，也没碰到什么危险啊，要怎么出去？”莫妮卡不解地问道。
克罗德却是成竹在胸地说道：“等。”
密室内，弗兰克看着水镜中陷入意识模糊的两人，觉得有些不对。
因为明明两人摊在椅子上已经很久没动了，却一直没有像以往的目标那样，口中喃喃说出心中欲望，完全就像是睡过去了似的。
“再等下去，‘迷迭香’的持续时间就要过，任务就要失败了。”弗兰克有些焦急，下意识地摩挲着“神谕之眼”。
“就这样放过他们？”弗兰克眼中露出犹豫之色，转眼间又化为狠厉，“不行，勋爵的任务必须完成，这两个家伙今天一定要成为我血月教派的信徒！”
以往温和的教士露出了疯狂的神色，更加催动水晶球中的力量，想要让水镜中的两人更快地折服在幻境中。
却没发现，那只“神谕之眼”上，悄然出现了一条血丝。
很快，坐在长椅上的两人就感到了一些不对。
“克罗德少爷，你有没有感觉到起风了？”莫妮卡小心地压了压裙子，问道。
看到呼啦啦飞散的鸽群，克罗德笑道：“看来弗兰克先生已经没耐心了，那就让这一幕戏结束吧。”
说着，克罗德站了起来，平静地看向莫妮卡，绅士地伸出了一只手：
“莫妮卡小姐，请拉住我的手，别离开我身边。”
虽然知道“神子”大人只是像上一次一样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是有些暧昧的话语还是让莫妮卡的心中产生了一丝涟漪。
她迟疑了一下才抓住了男人递过来的手。
克罗德就这样拉着她慢慢向着公园的入口处走去。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暗了下来，似乎一场大雨就要来临。
“莫妮卡小姐，我还记得你说过，‘福音’仪式中会引诱人说出心中最大的愿望，并根据愿望来制定进一步行动，对吗？”
“是的。”莫妮卡回答。
“呵...从我们俩穿着来看，这个幻境针对的应该是我。你能猜到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克罗德朝着莫妮卡挑了挑眉，打趣道。
“呃...克罗德少爷，这我怎么猜得到啊...”莫妮卡苦笑。
说话间，两人已经站到了公园外的道路上，克罗德努了努嘴，示意莫妮卡看向四周：“你再猜猜看？”
公园的四周，原本是各式各样的人——骑电动车送餐的人，牵狗遛弯的人，夹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人，提着一兜菜牵着孩子的人等等等等。
可在两人出来的一刹那，所有人包括动物都停下了，一颗颗头颅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他们，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甚至连马路上车辆里的人，也看向了他们！
莫妮卡还看到那些鸽子，树木，甚至连高耸入云的方块也生出了眼睛，弯腰看向了自己和克罗德！
莫妮卡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到了，赶紧躲到了克罗德身后：“‘神子’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这...这样看着我们？”
眼看自己的猜谜游戏无法继续下去，克罗德有些无奈，答道：“应该是弗兰克为了让我们尽快说出欲望而加强了幻境的力量。”
“他们这异常的举动，应该就是其急着想要达成目的的体现。”
“那我们该怎么办？”莫妮卡声音有些发颤，“我的魅惑之术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克罗德转过头，给了她一个有力而坚定的眼神：“不用害怕，跟紧我，明白吗？”
心中稍定的莫妮卡忙不迭地点头，紧紧跟在了克罗德的身后。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而四周死死盯着两人的一切东西，也开始向着两人慢慢移动过来。
很快，克罗德与莫妮卡就被围在了马路中央。
看着身周那一双双直勾勾的眼睛，莫妮卡心中无比慌乱，此刻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身前的克罗德。
她把目光停驻在了男人身上，想看看他打算如何打破眼前的困境。
细小的雨滴，慢慢地落下，天地间挂起了一块珠帘。
“白白浪费了这一身西装嘞。”
克罗德拍了拍身上的水渍，又看着周围的如同行尸走肉的人群，哈哈一笑，强大的气息猛得爆发开来！
“浮生百态，白驹过隙——太极，来！”
雨滴迸散，地面龟裂，一个高约五米的古代金甲武将虚影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了克罗德身后！
头顶金冠雉尾，身着鎏金兽铠，脚踏登云靴，一股强大的灵魂威压瞬间扫过全场。
而现实的密室之中，“神谕之眼”上也猛然增添了十数条血丝！
身旁的莫妮卡被这凭空出现的虚影震住了，从未见过“太极”的她，看到这威势不凡的灵魂虚影，心中的慌乱一扫而空。
“这就是灵魂女神给予‘神子’的恩赐吗？”
莫妮卡抬头看向那强大的灵魂虚影，心中感叹：“看来灵魂女神的确还活着。没想到克罗德少爷居然如此强大。”
“如果我能以大功劳得到大地母神的恩赐，不知道比起‘神子’的这股力量又如何呢...”
相比起莫妮卡的想入非非，克罗德则是有些不满。
“‘太极’怎么才五米高，看来创造幻境的人或物实力不济啊，我还以为能支撑我召唤出十米高的‘太极’呢。”
“创造出合适的幻境来引发出目标内心深处最大的欲望...呵呵。这可的确是我一直想要实现的欲望啊。”
“只可惜弗兰克先生好像等不及了，想要借幻境的力量来让我屈服，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在这幻境里，似乎是我的力量更强。”
“因为我心中最大的欲望就是，能够以超人之身，安静平和地行走于人群之中啊！”
随着克罗德心念一动，金甲武将手中光芒大盛，灵魂力量疯狂凝聚，一把霸王长枪在其手中缓缓成型。
“太极，摧毁他们！”
一道银光于空中划过，手执长枪的“太极”一个原地旋身横扫，瞬间就把两人身周清出了一块半径约十米的空地，冲击的余波甚至波及到了更远的树木与电杆。
“喔，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使用力量呢。”
克罗德打量了下周遭，“虽然周围这些也不算人就是了。就是不知道那幕后黑手的力量还能支撑我这样玩多久，‘割草无双’的爽快我可是还没体验过呢。”
可就在克罗德打算继续指挥武将虚影攻击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时，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