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叠镜
克罗德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女。
过了很久，就在男孩失去耐心想要把这个倔强无礼的少女扔在这，率队打道回府时——
“凯瑟琳，我叫凯瑟琳。”少女用力抿了抿嘴，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凯瑟琳？没听说过。”克罗德低头思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领地上贵族小姐的名字，都跟眼前的少女对不上号。
他又转过头，以询问的眼神看向莫妮卡。
“回少爷，我对这个名字也没有印象。”莫妮卡眼睛眨了眨回道。
克罗德一副不相信的眼神立马甩到了少女身上。
“我真的是叫凯瑟琳，我的全名是凯瑟琳·简·...”男孩的眼神让少女有些抓狂，她以往伶俐的口才，这会儿却变得失去了以往的沉稳，语气不由自主地有些不耐烦。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王宫里几乎不发火的自己，如今见到了这个男孩，却总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谁知克罗德无视了她的情绪，直接伸手打断了她：“好，好了，就当凯瑟琳这个名字是你的真名好了。”
少女脸上露出明显的愠怒。
“请问凯瑟琳小姐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克罗德盯着少女继续问道。
见克罗德终于要问到自己身份，少女总算找回了一些底气，骄傲地挺起胸脯道:“我是王国公主凯瑟琳，此番跟着王兄乌度，受命前来就教堂事件做个调查并听取你父亲‘双翼’伯爵的详细汇报。”
“我提前来到你父亲的领地，就是想先调查一些情况。没曾想遇到了你，我就想找你问问看教堂事件和刑场事件中的一些情况...”
她本以为男孩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赶忙低头赔礼认错，可这样的情景却并未出现，只见克罗德的小脸上现出纠结的神色。
听到少女的讲述，克罗德心中已经信了六七分，毕竟扯谎扯到王国的王子和公主，这要是事后追查起来，是不可能轻易放过的。
只要把她带回伯爵府，和父亲聊一聊王宫里的事，做一些对质就能很快分辨出真假。
但是身份是一方面，立场是另一方面。
对方提前到来摸底，还想从自己这里套出两起事件的细节，也有可能是想找到什么漏洞，以此来在政治交锋中攻击父亲也说不定。
“抱歉，凯瑟琳小姐，我并不知道乌度大王子要来领地上的事情。”克罗德皱着眉说道，他的确不知道这个消息。
“虽然从小姐您的样貌和身上携带的魔法道具来看，您应该不是个平民，但是您说您是公主...这一点我仍然抱着怀疑态度。”
“你居然怀疑我的身份！”听到克罗德仍不愿相信自己，少女一下音调高了八度，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克罗德笑了笑，双手下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哪怕您是提前偷跑出来的...恕我直言，您的实力不像是能瞒过护卫的样子。所以我更倾向于您是带着护卫偷跑出来的。可眼下您身边可一个护卫随从都没有。”
“您看，要不这样，我邀请您上门做客，您到时候想问什么问题都行，我的两位兄长也会很乐意回答您的问题的。同时您告诉我您的护卫所在，我让随从去把他们找来。”
克罗德摊开手，朝着凯瑟琳点点头。
“您的身份如果得到了证实，那么我自然会为我的失礼道歉，想必您也不会和我这个八岁的小孩子计较。希望您能理解，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既然先前已经表现出有异于同年人的成熟与沉稳，那么克罗德不介意再多表现得特别一些。如果对方真的是个公主，自己一个八岁的孩子，无钱无权，腆着脸巴结示好，也很难影响到对方的看法立场。
还不如在其面前一直维持这个沉稳多虑的形象，这样自己原先说的那些关于事件关于家庭的话，才更有可能被对方采信，使她的观感立场得以向对父亲有利的一边倾斜。
克罗德这正反话一说，凯瑟琳倒还真不好继续拿身份的事来借题发挥，否则未免失了王家风度。
一位公主总不好和当地领主的八岁儿子斤斤计较吧？
“好吧。”这位漂亮的白发公主压下心中些许怒意，轻轻握住拳头，冷着脸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跟你走一趟伯爵府，不过我要先去金尔奇先生那里一趟。”
“我是和艾丝缇老师一块来的，她和金尔奇先生是旧识，所以我们先前在他府上暂住。我今天是偷溜出来，老师恐怕还在找我，接到老师后，再跟你去伯爵府。”
听到公主这样说，克罗德挑了挑眉：“如您所愿，凯瑟琳小姐。”
说完便准备带头向着阶梯走去。
可此时，情况突变！
随着克罗德的迈步，三人面前事物仿佛镜面般碎裂开来，一股缓缓旋转的黑暗旋涡在脚下显现，其中强劲的吸力像是要把他们吸入另一个世界！
克罗德眼神一凝，并未多说什么，急忙回转身抓住了凯瑟琳的小臂。
然后就在少女惊慌的神色中带着她一块消失在了旋涡之中。
少女短促的惊叫只来得及发出了半声，便戛然而止。
而身处一楼的高级魔法师，也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身边的事物，如同定格了一样，然后被人像替换画布一般替换掉了。
在他的感知中，克罗德少爷仍然带着两位少女在二楼看着风景。
————
时间倒推回一小时前。
一个灰袍男人行走在市集之中。
他整个人身形瘦削，脸上颧骨高耸，眼神凶恶，裹着浅黄色头巾，两只耳朵上涂着浅黄色的图案，其中一只还挂着黄色耳坠，肩胛的位置隐约露出了浅黄色纹身。
“就为了‘吓唬’那什么血族王子，居然要我大名鼎鼎的‘幻魔’菲利普来走一趟，呸——”灰袍男吐了口唾沫，心中思绪翻腾不已。
“说什么伯爵儿子契约了个强大的‘永溺者’，要我借题发挥，找下血族王子的麻烦。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根本不知道我契约的巴布瑞有多强。”
“‘永溺者’之间亦有差距！”
“唉，那王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到，我还要在这肮脏的血族地盘上待多久才行。要不，我先去找找伯爵的麻烦？算了，出来时格伦维尔子爵交代过了，千万别暴露身份，还是悠着点好。”
就在灰袍男眯起眼环视四周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脸上有着明显伤痕的小男孩。
“这个男孩...好像就是契约了‘永溺者’的伯爵三儿子！”灰袍男人神色一喜，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玩具。
“找个机会让巴布瑞给他点颜色看看，希望他不会被吓得尿裤子，正好跟在男孩身边保护他的貌似也只是个高级魔法师而已。”
“顺便试试他契约的‘永溺者’的成色，他仰躺在地上浑身发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后蹬的样子一定很可爱，桀桀桀。”
人来人往的市集显然不是下手的好地方，灰袍男人便跟在了克罗德三人身后，于是也看到了凯瑟琳和克罗德给赏钱的一幕。
“难道那个贵族少爷看上这个卖唱的女孩了？啧啧啧，那又脏又瘦小的样子，难道血族贵族好这口？听说这小子才八岁，人不可貌相啊，嘻嘻。”
“哦？贵族少爷离开，那个兜帽少女也跟上去了？难道是同行，她也对那小子有所图谋？不过她实力也太弱了点。”
“那个兜帽少女加入了队伍？嚯，还挺漂亮的。怪不得那个贵族少爷会那么简单地不计前嫌就带着她一起走了。”
就这样，灰袍人一路跟着克罗德一行人来到了岗楼附近。
“很好，这倒是个好地方。这小子真是为我挑了个好地方啊！”看着坐落丘陵中的那一个岗楼，隐蔽在不远处一棵树后的灰袍人得意地笑了。
“那个高级魔法师在一楼把守，正好可以让我施展幻术单独迷惑他。至于楼上那三个，就让巴布瑞把他们弄到‘叠镜’中去。”
“那个贵族少爷不能杀，还得留着他，借他契约的‘永溺者’名头去吓一吓血族王子。那两个女的嘛，虽然有点可惜，还是都杀了吧。”
“不知道当那个贵族少爷看到女伴鲜血淋漓的时候，会不会大喊大叫让他的契约者出来帮忙呢，真是让人期待啊。”
“巴布瑞！”
在准备好幻术魔法后，随着菲利普一声低沉的召唤，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浑身穿着破烂长袍和破烂披风，身上不停滴着海水，双手被绷带缠绕的“永溺者”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诡异的是，他的兜帽下，完全看不到头颅和脸庞，只看到散发着黑色的淡淡烟雾。
菲利普又爱又恨地看着“永溺者”。自己的财富地位都是靠着对方的强大带来的，可对方每次交易要求的东西都是自己的精血，自己这副枯槁的身躯就是拜他所赐。
“巴布瑞，等会我把那个高级魔法师送入幻境，你就去把二楼的那三个家伙拖进‘叠镜’中，明白了吗？”
“永溺者”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那个男孩别杀，其他的随便你。不过你要小心，那男孩可能会召来你的同类。”
“咕哑~”巴布瑞发出了晦涩难明的回答。
“哈哈，我也觉得应该不是你的对手。”菲利普把视线重新投向岗楼，“就让我们好好玩弄他们吧！”
————
一阵头晕目眩后，克罗德和凯瑟琳在一间破旧的木屋的地板上恢复了意识。
一盏小小的油灯，破旧的橱柜，简单的木制硬床，还有着陈旧发霉的桌椅。
“哼，都碰到不明事件了，还想着占我便宜。”恢复过来的凯瑟琳嫌弃地把克罗德抓着自己小臂的手掰开，一脸没好气的说道。
“都还没两个月，看样子又进入什么奇奇怪怪的‘地图’了。”克罗德坐起身，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心里思忖着。
听到公主的话，克罗德下意识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恢复意识后，第一时间居然是纠结这个。他一边继续打量周遭环境，一边皱起眉扫了她一眼：“凯瑟琳，现在不是你任性发脾气的时候。”
“自己做了还怕人说啊？”白发公主不知怎么的，对着这个一脸沉稳的男孩总是想要碾过他一头，她不满地站起身瞪着克罗德，“先前在听女孩卖唱时就是这样，还让别人收拾得干净点。”
“说得再委婉也掩饰不了你内心的龌龊！”公主义正辞严地说道，脸上一副“我早就看透你了”的表情。
听到凯瑟琳这么说，克罗德着实有些无语，目前两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确认所处环境才是第一要务，怎么这公主还惦记那些东西呢？
不过也算是侧面一定程度证实了她的身份，的确是没什么市井经验。
“她能在那里安静地卖唱不受人打搅，很大可能是投靠了那一片街区中的地下势力。而代价就是卖唱获得的钱的一部分，又或者是...她的身体。”
克罗德叹了口气，决定给这位公主上上课。作为临时同伴，他可不希望对方抱着这么大的成见一起行事。
因为真到了危难时刻，心中的疙瘩很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当时没看到她背后的伤吗？说明她还更多地受到了打骂。她背地里的处境很可能并不好。”
“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白发少女还在嘴硬，不过心中已有些慌乱。
“我给她一个银币，她在买些吃的穿的后，余钱并不多，背后压榨她的那些人可能会允许她留存下来，可能不会，但至少那枚银币她能用上大部分。”
“而你把数量加到三枚银币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那些人二话不说就会把她的银币统统拿走，然后丢给她一口吃的让她不至于饿死，第二天继续出来卖唱。”
克罗德走到凯瑟琳面前，一脸严肃地向她望去。
四目对视，克罗德感到对方的眼神开始有些逃避。
“公主殿下，”克罗德特意加重了读音，“事情没你明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克罗德继续耐心地解释道：“而我后面说的话，就是为了她能有个充分的理由使用那三枚银币——吃饭、洗澡、穿干净衣服、好好休息，她甚至还能以此为借口修缮乐器。”
“压榨她的那些人应该不会傻到为了三枚银币，冒着风险得罪领主家的儿子。”
“这样说，您明白了吗？”
克罗德缓慢低沉的话语让凯瑟琳有一瞬间的失神，站在她面前的似乎不是一个小男孩，而是一个沧桑的成年人。
听完克罗德的这一番话，凯瑟琳脸上的表情慢慢由倔强变为错愕，然后变为内疚，最后变成羞愧。
她知道自己错怪了眼前的男孩，但是一直以来身为公主的骄傲让她不好意思直接低头道歉。
不过克罗德也并不在乎这个，只要这位暂时的同伴愿意诚心诚意携手对敌就行。
“公主殿下，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然后想办法出去。”
克罗德语带诚恳道。
“把我们弄进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对方一定是不怀好意。我们现在得先同心协力从这里出去，然后再讨论其他的事，您说对吗？”
“嗯...好。”凯瑟琳低垂着美目，红着脸，伸手把一绺头发撩到耳后，发出了细若蚊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