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红衣红帽子（上）
环海小区北侧有一红绿灯，向东是一条新修不久的柏油马路，而此时老杨瘦长的身影出现在这里。
由于是新区新路，路两边还有大片的农田，秋天里玉米开始吐穗，红樱鲜艳很是好看。老杨很喜欢这里，每日干活之余上午来这里玩玩，晚上去河边或街角转转。
这种日子不多喽！
嗯？得绝症了？
当然不是，老杨健康的很，主要原因是白经理知道红伞事件真相后，恨声道：老了老了，出什么洋相，让孩子丢脸。告诉你，给你一星期的时间，打扫干净后我就招租。二期你也别去了，回来吧，丢我一人在家你心安吗？还有，我娘感冒了，我准备这两天接她老两口过来，就住二期那间房子。”
好了，逃避不会长久，总要面对现实，虽然还有搬迁一条康庄大道，但是咱说的没人听呀！
老杨倒背双手，慢悠悠的走着，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这是他接受红伞事件教训，尽量展示咱老头的本色，别再闹洋相了。
这一片是学区房，学生多打工人多，陪读人也多，所以，这个时间段，上学打工都忙去了，路上行人不多，都是陪读人员借时间空档出来透透气或买东西。
远处有一红色移动。
马路的尽头来了一位与路上行人年龄不相符的女子，之所以引起老杨注意，是因为她穿着一件红色上衣。
“奇怪？”
老杨眯着眼睛注视着，双腿的步伐加快了一点，幸亏没人注意，否则又会多一条花边新闻。
让老杨奇怪的是从远处看，小媳妇年纪不大，一件鲜红半大特别惹人注意，手里扶着一辆电动自行车，不是骑着而是推着。
“是没电了，还是车胎没气了？”
好人老杨不由向路两边和东西张望，希望能寻找一家修理自行车的小摊小店。没有，那这边附近哪里有哇？老杨又开始回忆这两天看到的各类小店啥的，最后想到北边学校旁边有一家修车辅。
要不要告诉她一声？
近了……近了……
没去看女子的模样，老杨的眼睛瞧向人家推着走车子的轮胎。
轮胎的气显然不缺，那么就是没电了。老杨的眼睛又盯着人家车子的显示板看，脑袋像是跟着人家小媳妇儿肚子转……
“妈呀……”
小媳妇没有注意路人，偶尔眼睛余光瞧见一个老头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肚子，这下好了，小媳妇差点把车子扔了，吓得惊叫一声，手脚不利索的坐上座位，一拧把嗖的一下从老杨身旁冲过去。风中留下一句耳熟的词汇……老流氓。
谁流氓？俺怎么又流氓了？
俺只是想看看你的车子是不是缺电了，咋就又流氓了？
小媳妇跑远了，老杨还气愤的怒视着她的背影。嗯？看小媳妇的腰身像是怀孕，怪不得她要推着车子。俺俺……盯着看，人家误会了，以为俺看的是她的肚子。奶奶的，冤枉，俺真的没看你的肚子啊！哎哟……这叫什么事，俺一个老头子，不稀罕女人的……俺真的是一个好人哪！
哎，俺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倒霉？此地乃不祥之地，事实证明还是不宜久留，走，走为上……
左近遛弯的中老年妇女，大小老头已经向这边瞧了。
老杨沮丧的搭拉着脑袋往回走，暗自决定，回去后赶紧把那点活干完，得赶紧撤，这里太凶险了。
回去的路上又接两个电话。一个电话是位比较亲厚的同学打来的，寒喧一阵，开始比较委婉的措词像春风一样的询问最近的身体情况，特别是心理上，宽言道要想开，今后的路还很长，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要及时调整自己的心态等等，主要意思是老爷子已经走了，老杨你要化悲痛为力量，振作起来，不要因心理问题影响了自己的行为……另一个电话是白经理打来的，说她的朋友直接了当的建议要多关心老头，有了先兆，要及时咨询医生，可不要再发展下去了。气的白经理差点关机，解释半天对方却改为劝她要冷静，不要再刺激老头。这叫什么事？于是乎把气撒在老头身上，打来最后通碟的电话，三天内……回家。
俺是要回去的，在外面呆了几个月，都快被人看成神经病，再说俺那宝贝孙子孙女想爷爷了，问俺啥时回来并说礼拜天要来看望爷爷。
是啊！生活要继续，总这样不好，还是要尽快适应，开始下阶段生活吧……
刷刷刷刷……
小剐刀钢丝球抹布在墙壁上飞舞，墙砖片片恢复以前的模样，屋里的那种怪味也减轻不少。一个下午的突击，厨房里只剩下任务最艰巨的油烟机，老杨站在它面前，相相面运运气之后，把手里的家伙事一丢，明天再干。不是不想干，是俺的老腰直不起来了，腰间盘早就突出来了，再不悠着干，腰间盘怕是要飞出来。
路灯不是很亮堂，行人只有走近到五六米的距离才能看清面孔，远处近处人影晃动，都是饭后出来散步的人。老杨也慢吞吞的走过红绿灯，来到西北角售楼处门前，这里服务很好，尽管他一次也没踏入过，但看外面人性化的设计就很让人满意。台阶做防滑处理，小型广场中央水池边缘设计成坐椅型，大门外两侧空地上还摆放两张小圆桌配上几把休闲椅。此时，休闲椅上坐有一位年轻的妈妈和旁边拍打蓝球的儿子。小家伙六七岁的样子，小脑门上已经冒出汗水，妈妈见状忙把水杯递过去。
“儿子，喝口水。”
“不喝……”
呯呯呯……
小孩子拍打着蓝球围着水池转起圈来。
老杨微笑着看着小男孩欢跑一圈，抬腿走向另外那张空无一人的圆桌，斜靠坐下来，舒服的伸伸老腿，又摸出手机搜索上网。
原来是来蹭网的。
当然是来蹭网的，环海房中没拉网线，不肯花流量钱，又无聊的想上网看看社会动态，那只有寻找免费的网络信号喽。自从第一个傍晚发现这里有开放的网络信号后，他每个傍晚都是在这度过的。现在是秋天，天气不冷不热，坐在这里刷刷视频，看看听听行人车辆和不定期的业余歌会，很不错的享受。
“妈，为什么每天都来这里玩，你喜欢这里？”
小家伙抱着球回头问妈妈，小分头下小长脸上，细长的眼睛望着她。
“因为咱家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子，妈妈喜欢看这几栋大楼每天不一样的模样。”
“咱的新房子在哪？”
小家伙来了兴趣，抬头望着不远处一座座吊塔和黑洞洞张着一个个口子的楼房框架。
“喏，就是这边的七号楼九层最西头的。瞧见没有？一百多平，将来给你娶媳妇当新房。”
“我不要，不要娶媳妇。”
“等你长大了就想媳妇了，以后你可要既疼媳妇又要疼爸妈。”
“我不要媳妇儿，只要爸爸妈妈。”
走过来一对中年夫妻，女人朝年轻妈妈摆手打招呼，转头逗小孩子。中年男人也是一脸慈爱的看着他们，把手中的衣服搭肩头上，上前和小家伙比赛拍球。
“好……好！七十五个，厉害……”
“哎，你家也买了这的房子？”
“是呀，你们也买了？”
“买了，你多少钱买的……”
中年女人坐下与年轻女子讨论起身后的房子，由于两人都买了，将来住一个小区，所以很快熟络起来。两人一边看一大一小两个篮球健将的比赛，一边讨论小区的位置环境还有交通什么的，主要话题集中在房价上。由于两个在房价上差了一百多块钱，中年女人得意的炫耀自己有多少关系，找到几位熟人，把价格硬生生的打下一百多块。
“一百三十平，足足省了近两万呢！”
老杨在门口另一侧刷屏，听到女人说炫耀不由抬起头来，瞧瞧这位神道广大的妇人是何等人物。一个胖的看不见眼睛的肥脸映入眼前，再把头瞧瞧她男人，嘿，瘦的像根竹竿。
“你家大哥真有本事？”
“他只知道摆弄那几台挖掘机，里里外外都是我在忙。”
“大姐真厉害。”
年轻女子的口气明显透出敷衍的味道，中年女人很精明，马上觉察到，哈哈两声起身叫上男人继续遛弯去了。
“妈，买房子要很多钱，咱有这么多钱吗？”
小男孩自己拍打几下，忽跑到妈妈面前，努力把眼睛睁大看着她关心的问道：
“儿呀，咱家哪有这么多钱，爸妈打工挣钱，你爷爷奶奶姥爷姥姥来帮咱凑点，也只能凑够首付，别的钱是从银行贷款。”
“那有多少是借的，得还多少年？”
小男孩懂得不少，房贷的概念很清楚，这要拜全国这么多房奴所教。
“加上利息七十万。”
“七十万？那可老鼻子钱呐，要还多少年。”
“三十年。儿啊！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多挣钱就能还上房贷了。”
“啥？我还钱，你和爸呢？”
小男孩显然吃惊不小，把球一丢，很男人的坐在空椅上，眼瞅着妈妈等着回答。
“到那时爸爸妈妈年纪大了，不好找工作，能找到的工作工资也低，所以大头还得由你承担。”
“三十年，我都快四十岁了。还完房贷就老了，活着还有啥意思！”
老杨再次从视频中抬起头看向小男孩，噢，这么小的孩子就深谋远虑吗？
妈妈是逗儿子，试想世间父母有能力时又有几个不是扛下所有债务，努力为儿女营造一个宽松的环境。
“这怎么办？你更要认真学习，考个名牌大学，找一份挣高工资的工作，这样的话也许在你三十岁前，咱们就能还清房贷。”
“不行，三十岁也不行。妈，我不上学了，帮你干活挣钱，二十岁前还上。行不行？”
“什么？不上学？胡说八道，走走，回家，把你说的话给你爸爸再说一遍，看他不把你腿打断。”
励志变成放弃，这让妈妈大为光火，生气的把水杯整理后，拉着儿子回家求救兵去了。
“妈，我说着玩呢，要工作也要等到十六岁，是吧？”
“什么？”
妈妈尖叫着，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小家伙回去得挨揍了。哦，还有你妈妈。”
讨论还房贷的娘俩走了，又来了两位像是闲转的中年男人，两人坐在娘俩坐过的位置，说着里边工地中有外地来打工的一男一女，在玉米地里表现时，被一个撒尿的女人撞破，立即传遍这一片的各个角落。之所以肯定是工地的外地人员，是撒尿女人看见两顶安全帽，还有享受的女人受惊而小声惊叫的南方腔。
灯光下，两个男人说的唾味星子直飞，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盯着路口。
放弃手机的内容，老杨颇有兴趣的听人讲风流故事，背靠在椅背上，看着马路上越来越多吃罢晚饭出来遛弯的男男女女。
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转圈的，遛狗的，跳广场舞的，围在一起聊天的，还有很快组成的玩扑克推牌九的。
“要走了。”
矮胖的男人话题一转，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走了？
老杨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路口，一辆很醒目的标有城管字样的面包车缓缓启动，向东方呼啸而去。
“往北拐了。”
一胖一瘦两个男人同时对手机说出一样的话。
就在老杨感到奇怪时，就感觉是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大大小小的三轮车，有序的占领红绿灯西侧半截路的西边。很快，卖菜的，卖衣服的，卖儿童玩具的，卖小吃的充满街道。同时，正在遛弯的行人也都涌向突然出现的小夜市。
“还能这样？”
老杨惊到了，这像敌后武工队样的神出鬼没的变化，自己只是在文学作品里见过。眼前这一幕让他兴奋异常，托着下巴不由仔细打量街头景色，也特别注意身边两个男人的行动。
区里正在创建卫生城市，对乱摆摊的商贩正在整顿，却不想出现游击队。
“坏了，又回来了。快快，快打电话。喂……该死的城管又回来了，快跑……”
随着两人的通报，街上的生意瞬间消失，大小三轮都隐入黑暗之中。急速杀个回马枪的城管车辆，在街口没做停留又拐向北去。
“走了，向东去了……”
随着两个中年人电话的通报，消失的人员车辆又冒出来，很快热闹的夜市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