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银甲

蓐收与涂山明玥的订婚宴后，黄帝听玱玹说了小夭的长女明玥去了西戎战地助战的消息，有一点吃惊，他又想起他的亡妻了。

她的血脉后代里，竟又出现了一个能披坚执锐与夫君并肩作战的奇女子。当年有西陵大小姐，如今有涂山大小姐，他忽然很想同这个曾外孙女聊一聊。

黄帝去到自己的库房，拿出阿缬曾穿过的那件银丝软甲，她无数次穿着这件银甲，与他并肩作战，出生入死，千里奔袭来支援他，他一回头，看见银凤，会安心，是她，全力襄助自己打下这轩辕江山。

在自己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族长时，西陵大小姐就跟着他，倾尽全力成就他的帝王梦，跟着他餐风露宿，南来北往地打仗，吃尽了千般苦，可是，娶了她之后，自己却负了她。

这一生，他在帝王之位上，兢兢业业，研究天时，顺应节气，播种五谷，成全了万万子民安稳的生活，他没有别的亏欠，唯有对阿缬，亏欠了她太多。将来自己崩逝时，恐怕阿缬都不愿意同他葬在一起。

在见阿缬最后一面时，他对睡梦中形容枯槁的她说，他此生的志愿是统一中原，君临天下，如果此生不能生临神农山，那就死葬阪泉。如今，他已生临神农山，可她呢？他望着小月顶上的初雪，只叹，我寄人间雪满头，君埋泉下泥销骨。

初冬时节，黄帝派人传信给涂山璟，说他要给涂山明玥添妆，让她来一趟小月顶，于是涂山明玥骑着小黄，带着一箱峚山的丹水玉膏去了小月顶，娘亲说太外爷很喜欢吃丹水玉膏，可延年益寿。

涂山明玥从虎背上下来，行礼问安：“太外爷安好！”

“这是不周山的护山神兽？你小小年纪，竟能以它为骑？”黄帝看见小黄，有一丝惊讶地问明玥。

明玥说：“是我师父驯化了送给我的。”

“哦，是蓐收。”黄帝了然，蓐收是高辛少昊的徒弟，他的确有此能耐。

涂山明玥解下披风，进屋坐定。

黄帝问：“你舅舅说你去了西戎战地？”

“嗯！”

“为何要去？”

“我想去帮我师父。”

黄帝被她这天真无邪给逗笑了，忍不住抚髯哈哈笑，说：“蓐收打仗，用得着你帮？”

“太外爷，我真的是去帮我师父，我没添乱的。”涂山明玥真诚地解释道。

“你爹娘肯让你去战地？”

“我...我先斩后奏偷偷去的，回来时我娘亲罚我跪了一整个月家祠。”涂山明玥嗫嚅着说。

“哈哈哈哈....”黄帝笑了，又问：“为何要嫁蓐收？”

涂山明玥对太外爷娓娓道来：“我百岁时在不周山险些葬身虎腹，是师父救下我；他对我有救命之恩，送了我一只坐骑，同我说，好好练功。”

“在经历生死一线以前，我曾以为自己会同其他大家闺秀一般，只学女红、烹饪、琴棋书画、治家理事，并不需要武力高强。那时候我仰望着师父，如同仰望神只，我内心生出了想成长的愿望，成长为更加强大的人，尤其是要有自保之力，本事在自己身上才可靠，单靠暗卫是不行的。所以从百岁起我就刻苦练功，后来去拜师，朝夕相处二十五年，是他带着我成长，成长到我能夺赤水秋赛的头名。”

“我爹爹教我们做人要知恩图报，我当初去拜师，一方面是想学艺，一方面是想跟在他身边，为他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后来，不知不觉，我长大了，情窦初开，他就已经住在我心里了。”

“我从最开始单纯崇拜他，仰慕他，在仰慕中让自己努力成长，到后来喜欢他，想要成为能帮着他，陪着他，护着他的人。”

黄帝又细问了玥儿在西戎战地上的经历，所见所闻，听完她全部的讲述，黄帝看出来了，涂山明玥，她身上有几分阿缬的勇敢与聪慧，但不是像阿缬那般针锋相对的刚强，锋芒毕露的聪慧；她比阿缬温柔很多，怪不得她能拿下少昊的爱徒蓐收，以柔克刚。

他打过许多仗，最了解能做一军主帅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慈不掌兵，能统御千军万马的男人，其实并不喜欢和自己一样强悍的女人，过于柔弱的女人也许能成为他们的一件衣服，却走不进他们的心，像涂山明玥这样的刚柔并济的，刚刚好。

涂山明玥发愁地问：“太外爷，他不愿意我以后跟着他去战地，让我在家里等着他，我该怎么办啊？”

“你想跟着他去打仗？”

涂山明玥天真地说：“嗯。就如同您与太外婆那般，并肩作战，风雨同舟。”

“......”黄帝沉默了，他与阿缬，最终是兰因絮果，恩断情绝，可不是好结局，你可千万不要像我们一样。

黄帝起身拿出阿缬的首饰，和她的那件银丝软甲，交给涂山明玥，说：“这是你太外婆留下的首饰和银甲，给你添妆。”

“太外爷，这件银甲......”涂山明玥摸着那件银色蚕丝做成的软甲，这是开国王后的银凤战甲吗？

“你的太外婆曾经穿着它，在战场上陪着我出生入死，无数次救我于危难，她当年在军中赫赫有名，威望一度比我还强，我身边的将军们都非常敬仰她。”

“玥儿，战场不是好地方，你能不去就不要去，若非要去，一定保护好自己。”黄帝觉得，他的后代里唯有这个涂山大小姐能有资格继承阿缬的银甲。

他觉得，小夭性子硬，说话时常直来直去刺得人鲜血淋漓，她幼年在朝云峰时，自己还曾觉得她有奸臣潜质，谄上媚主，空口说瞎话，活儿让别人做，自己跑去阿缬面前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毕竟，她的生父是残忍到令人闻风丧胆的赤宸，有一点血脉影响。不过，小夭自从嫁了人，性子也比未嫁时柔和很多。而今，小夭生的女儿比她柔和，也比她正直。

看来，涂山家是有福之家，此时黄帝并不知道，现任王的孙子，未来会娶到一位涂山女，未来有一位涂山家的女儿是很有德行的王后，她的儿子会开启一个新的王朝，后世说夏之兴也以涂山。

涂山明玥妥帖地叠好那件银甲，装进包袱里，下了神农山，首饰是身外物，银甲却是可以收藏的，她没有见过她的太外婆，只是小时候听娘亲讲过她的一些故事；她仰慕的不是开国王后的功勋，而是她与夫君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勇敢与强大。

涂山明玥也并不知道，西陵缬在自己的生命尽头，想的是，如果一切能回头，宁愿戳瞎自己的双眼，也不要看到那个轩辕山下的少年。

涂山明玥走着走着，看到了蓐收和大黄站在路边，蓐收今日来紫金宫禀奏军务，他是驻外将领，不需要每日都来上朝，一年只来几回，听大黄说玥儿来了小月顶，特地在山下相候；雪地相逢，涂山明玥很惊喜，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今日要来神农山，但是大黄是个话痨，天天跟蓐收说玥儿那边的事。

蓐收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玥儿身上，问道：“冷不冷？”

玥儿这才发现，她把自己的披风落在小月顶了！一路上光顾着想太外爷和她的谈话。她说：“我的披风落在我太外爷那里了！”

蓐收笑着说：“无妨，下次再取回来；天色将晚，我送你回家。”

两人两虎飞行着，只有一件披风，涂山明玥心里暗暗想着，如果现在只有一头虎就好了，她就可以和师父乘同一头坐骑，把披风系在他身上，再将自己藏在他的披风里了；她不知道她的金神灵力深厚，根本就不冷，白白担心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