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说忻燃这辈子还能娶到媳妇吗
“怎么又晕过去了?”
看着突然倒下的谢林漾,沈青沅眉头紧皱,她拍拍谢林漾的脸————
呼吸通畅,面色红润。
得,又睡着了。
谢允景将托盘端了过来,利落地撸起谢林漾的袖子,采血针扎进小臂,暗红的血液顺着连接管流入储血管。
沈青沅坐在床边,用棉球压住谢林漾刚刚采血的部位,轻声嘱咐一句。
“快去快回,出结果了我们再给爸打电话。”
“好。”
谢允景轻轻点头,捏着储血管走了出去,开门瞬间,他瞥见苏桁自己一个人静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肘关节顶在膝盖处,双手捂住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医院的走廊很是明亮,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就这么明晃晃地打在苏桁身上。
看着他有些落魄的样子,谢允景面上带了几分别扭,犹豫半晌,还是走过去。
“进去吧,人又睡了。”
苏桁嗯了一声,坐在原地没动。
谢允景没空搭理他,随口扔下一句话。
“再磨蹭热水袋都凉了。”
说罢,握着手里的储血管匆匆走向化验室。
苏桁起身,看了眼旁边的热水袋,又看看虚掩着的诊室门。
踌躇片刻,他叹口气,朝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手捧一把温水,苏桁随便抹了把脸。
双手支撑在洗手台上,他抬眼,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水滴顺着眉骨缓缓流下,落在水池里,镜子中二十四岁的脸庞依旧年轻。
可是再年轻,能年轻的过十九岁吗?
五年的时间,足够一个青葱少年成长为男人,他眉眼如初,但通身散发出的气质早就变了。
苏桁已经记不清自己五年前的样子,匆匆拿出手机。
点开云盘的瞬间,他猛地想起————
早在三年前分手的时候,他就赌气把两人的合照删得一干二净。
一张不留。
手机被主人烦躁地倒扣在台面上,屏幕上沾了些水滴。
苏桁挺直身子,正视镜子里的自己,他试图弯唇,让自己看起来幼稚一些,更像五年前一些。
刚刚在诊室门口,透过玻璃看清谢林漾脸上灵动的表情时,苏桁心脏漏了一拍。
听着屋内的对话,他第一个念头不是荒谬,而是害怕。
他害怕十九岁的谢林漾会嫌弃自己现在的状态和模样,害怕她对二十四岁的苏桁失望。
出生在特殊家族,苏桁从小就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接受良好,见怪不怪。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个问题————
为什么谢家人这么忙,平时都不怎么管教小辈,但偏偏在喝酒方面说一不二。
苏桁皱眉,脑海里飞速闪过几人相处的场景,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谢林漾私底下也会偷偷喝酒,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次为什么......
————
“小婶婶。”
重新将热水袋灌满,苏桁拎着它走进诊室,对上沈青沅带着些探究的眼神。
她嘴角微动,似是想说什么,看着苏桁坐在床边,熟练地将热水袋覆在谢林漾腹部,将被角仔细掖好。
整个过程中,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谢林漾脸上。
两人之间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平静地相处过了,苏桁甚至忘记,上一次这么放肆地盯着她看,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沈青沅轻咳一声,缓缓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年轻人啊......
推门走进化验室时,谢允景正坐在电脑前,一脸严肃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
余光中瞥见沈青沅走进来,他脸上寒光褪去,嘴角微微翘起,将旁边的椅子拉了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你怎么来了,漾漾那边,她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怎么敢留漾漾一个人在,放心吧,房间里里苏桁也在呢。”
听见苏桁名字一刻,谢允景嘴角变平,笑容收了回去,作势要起身出门。
沈青沅急忙拉住他的手,劝阻道。
“漾漾对他还有没有意思,苏桁看不出来,你还看不出来吗?”
谢允景表情微怔,想起两人分手时,谢林漾哭得昏天暗地的模样,忍不住抽抽嘴角。
“就算是有意思,我也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苏桁就是个混蛋,近墨者黑。”
看着谢允景百般嫌弃的眼神,沈青沅忍不住笑出声来,她随口调侃。
“忻燃还跟苏桁关系好着呢,照你这么说,连忻燃也骂进去了。”
谢允景顿了顿,转变了说辞。
“那不一样,我们家忻燃是一等一的好孩子,苏桁跟他一块,属于近朱者赤。”
提起侄子,他面上带了些骄傲。
可惜没过一会,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谢允景脸上的骄傲被阵阵担忧代替。
意识到他的情绪变化,沈青沅偏过头来,关心道。
“怎么了?”
谢允景叹口气,伸手环抱住沈青沅的腰,额头在她颈窝处轻蹭几下,犹豫半晌,还是幽幽开口。
“老婆,你说......就忻燃那个冷淡性子,他这辈子还能娶着媳妇吗?”
沈青沅没想到他在纠结这个问题,她勾起嘴角,下意识要安慰谢允景,脑海里飘过谢忻燃淡漠的眸子。
她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事吧,还真说不定......
看着丈夫真心实意的担忧表情,沈青沅知道,他问出这个问题并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担心谢忻燃单身一辈子。
沈青沅叹气,几次张嘴,安慰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一次两次就算了,总不能次次都昧着良心说话吧。
“其实吧,不谈恋爱不结婚也没什么,忻燃从小就这性子......”
听沈青沅这么说,谢允景垂眸,轻轻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似是回忆般咬牙道。
“忻燃才不是从小就这样的,他变成今天这副性子,谢允锵‘功不可没’,摊上这么一个爸,这孩子受苦了......”
听他提起谢家的禁忌人物,沈青沅瞳孔微缩,连忙摆手,下意识去捂住谢允景的嘴。
“好了,左右都是已经进去了的人,你就别提了。”
回忆起往事,谢允景眼眶微微发红。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忘不了自己从那座废弃筒子楼里,将满身伤痕的小谢忻燃找回的场景。
原本就瘦弱的他缩在墙角,小小一团,不仔细看,根本辨认不出是个八岁的小孩子。
谢允景当时也才十五六岁,看见小侄子这副模样,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
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摸摸小朋友已经打结的头发,轻声唤了句。
“忻燃,小叔来接你回家了。”
那是家里最听话小孩的第一次忤逆。
谢忻燃使劲往墙角缩了缩,一双眼睛怯怯地望着谢允景。
半晌,他嘴角嗫嚅几下,看向谢允景的眼神里,除了哀求,还有几分对活着的渴望。
“小叔,我能不能不回家?”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谢允景心头狠狠一颤,喉间泛起微微苦意。
看吧,从小被要求乖乖听话不惹事的小孩,连表达自己的想法时,都是用商量的语气。
可是他又做错什么了呢?
摊上这么一个爸,又不是他能选择的。
看着谢忻燃浑身上下被打得没一块好肉,谢允景第一次对自己生出了痛恨。
他痛恨自己只比谢忻燃大八岁,痛恨当初的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如果再多大几岁,他大可不必顾及谢老爷子,自己一个人顶住怒火,将谢忻燃送出谢家,一辈子都不再踏足老宅这个伤心之地。
可是他做不到。
他只能用空洞单薄的话语,一遍遍劝谢忻燃,甚至试图道德绑架他。
“忻燃,你别怕,他已经被抓起来了,家里没人欺负你了,你是最听话的哥哥对不对?漾漾和小澄都在等你回去呢。”
每每午夜梦回,谢允景从床上坐起,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忻燃当时的表情。
惊恐不安和怀疑交织在一起,成了谢允景一辈子躲不过去的梦魇。
坐在床上,他一次次地想要穿越时空,想给过去的自己一巴掌,质问自己,忻燃本来就害怕,自己为什么还要一次次道德绑架他。
人们惯会用各种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最后,谢忻燃还是妥协于那句“最听话的哥哥”,决定跟着小叔回老宅。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谢允景的背上,轻拽着他的衣角,强压住哽咽,慢慢问道。
“小叔,是我不够听话吗,为什么爸爸还要打我,我没有偷吃弟弟妹妹的糖果,那一块是小澄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