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小渡没有执念

恐慌之下，鬼神之论更让人信服。

尤其是之前在网上打开过名气的邪神，更是能轻而易举，攻略人心。

官方已经让人去镇压，但邪神的能力已经变得更强大，武力镇压，难免有所伤亡。

上面的意思，是让叶延川尽快解决问题，避免出现更大程度的伤亡。

叶延川也没办法，他们现在连恶鬼们的老巢都没找到，折腾一天一夜了，那些东西藏得很死。

施渡抬头看了眼天色，掐着手指算了算，“时辰差不多了。”

“什么时辰？”

叶延川有点不理解。

自从进入村子之后，这个往日格外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

他倒是能理解施渡的心情，要对付的人是自己曾经信赖的长辈，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

但施渡已经做好了选择，既然决定了，就必须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没有回头的可能。

施渡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从昨晚开始，她就不停在重复这个动作，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她的肩膀上似的，双眼也布满了红血丝。

叶延川有点担心，脸色也不由得额脸色严肃了些，“小渡，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要喊医生过来看看？”

施渡摇头：“没事。叶叔叔，最迟明天早上，所有问题都会被解决。”

叶延川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应该是知道更多，但却没有开口告诉他们。

但他是在场所有人当中，除了陈小伟之外，对施渡最信任的。

既然小姑娘不开口，那他也就没多问，点了点头，“我会回复他们，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小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施渡点了点头，看样子就知道是没有把叶延川的话给听进去。

她走出院子，顺着大路一直往村尾走。

到村尾之后，也没拐弯，就这么爬上了两座山，最后站在了最高处。

老槐村的山里也种满了槐树，以前施渡小的时候，只觉得处处清凉。

人家都说，是乡下空气好。

起初施渡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现在，这个念头已经改变了。

底下的人没有带别的测量设备，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老槐村的这座山，在慢慢地长大。

可能不仅仅是老槐村，施渡能感受到，丰城的某个地方，也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破土而出。

她现在好像跟土地给连接了起来，能察觉到很细微的变化，包括山里吹过的风，以及虫鸣鸟叫。

天色暗沉得可怕，让施渡想起了阴间。

阴间没有日月，每天都是这样黑沉沉的。

孟婆姐姐说过，以前罗酆山还在的时候，酆都繁华昌盛，处处张灯结彩。

阴间的灯都是红色的，照得四处红幽幽，鬼游走在其间，更显得阴森。

但那时候酆都也热闹，鬼多，管理鬼的更多，和人间也没什么两样。

时过境迁，不仅仅是人类的世界在变化，鬼的世界也是如此。

接连消散的鬼神，让酆都也萧条了下来。

这种萧条体现在了现如今荒凉的阴间，每一个鬼魂都只是麻木地等待着投胎。

孟婆姐姐最是怀念那时候的酆都，说她年纪大了喜欢热闹。

其他人倒是很少提起从前来。

鬼和神都好，到了一定的位置，就不能再有私心和喜好。

一言一句都是为了这莽莽人间，有时候也乏味得厉害。

所以死去的人总想回到人间，因为人间才热闹。

如果没有这一份热闹，就算不灭不亡一百年，也是枉然。

施渡在静静地听风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陈小伟走到槐树下，和施渡一起，坐在大石头上，往底下眺望。

他没有看施渡，声音也显得有点沉，“决定好了？”

施渡吸了吸小鼻子，本来想要装傻，但最后还是坦白，“决定好了。”

陈小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把你带回去的时候，你瘦瘦小小一个。如果不是你，赵哥也不可能再去见他妈最后一面，体体面面和这世界告别。

我一直很感谢你，以前赵哥拉扯着我，才让我觉得这生活有点儿盼头。后来你来了，我就更努力想要过好一点。

我也没养过孩子，更别说是小女孩了。一开始总担心哪里做的不好，但你从来没有责怪过我。我们爷俩，说是我在养你，其实更多时候是你照顾我比较多。”

陈小伟说到这里有点儿难过。

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监护人。

他对施渡很愧疚。

小姑娘这么丁点儿大，遇到危险的时候却总是冲在最前面。

他总是帮不上忙的那一个，见人见鬼都只会喊小渡，半点没有长辈的样子。

“和你当家人的时间，是我觉得自己活得最有劲儿的时候。我总说让你别那么拼，有事儿让大人上，你是孩子，你应该躲在我们身后。

但实际上，每次扛起责任来的还是你。我想让你过得更好一点，可我特别没用，我连找份新工作都要靠你。

小渡，我有时候会觉得，如果你没有遇见我，没有遇见这么多人，没有那么善良的心和正直的人格就好了，那样的话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你就可以活。”

人都是有私心的。

正如他陈小伟的眼里，看不到这人间即将面临的苦难，大不了就是所有人一起死。

可凭什么啊，凭什么让他们家孩子出来承担这一切？

才六岁。

六岁的年纪应该干什么？

应该挂着鼻涕，跟朋友们去玩，在肯德基门口打滚要去吃冰淇淋，闹着要买最新的玩具。

他六岁的时候，像个傻子似的，活得自在。

可现在的小渡呢，所有的压力都在她身上了。

以前陈小伟觉得她被教育得很好，有同理心，善良又热心，从来不去计较得失。

现在回头细想，她这些美好的品质，其实是从一开始命运附加在她身上的枷锁。

她必须要足够善良热忱，才能在大家最需要的时候奉献自我。

陈小伟有点儿哽咽，“我真想替你去，可是我没资格。人人都说上天对自己不公平，其实上天最愧对的人是你！”

人在抱怨命运的时候总会说，自己做了多少多少好事，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但施渡做的好事不够多吗？

甚至连她需要做好事的的观念，都是被有心人强行灌输而来。

她是命运精心打磨出来的一条引子，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施渡小小的勾了勾唇角，大眼睛里带着几丝淡然，“没关系的小胖叔叔，我不觉得难过。也不要替我觉得可惜，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幸福的。”

已经被尽全力成全过了，没什么好遗憾的啦！

“这半年来，我一直都过得很开心。我有家人，有朋友，大家都爱我，我也爱大家。”

陈小伟牵强地扯了扯唇角，将小姑娘给端到怀里来，仔细将她的小辫子给梳好了，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一直都是你问别人有没有执念，那今天就轮到我，问你有没有执念吧！”

以前一直不明白，老瞎子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非要让小姑娘去替别人了结心愿。

那时候还以为，是老瞎子想要给她攒功德，让她这辈子过得好。

现在回想起来，不过又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她接触到的执念都是最深最痛的，与亲人、挚友、挚爱的道别，很难不让人动容。

如果你的双眼看到过这样深切得痛入骨髓的离别，看过最炽烈毫无杂质的感情，很难不去更珍惜这人间与爱。

越是珍惜，就越是不舍，越能理解所有人的爱与苦。

这样一来，为了不让更多的人与所爱的人道别，她会成为点燃火炬的那一根火柴。

陈小伟恨安排计划的人狠心，为什么偏偏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可是又不得不感慨那人的心机之深沉，因为换成任何一个成年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

小孩子不会，小孩子的心是最纯粹的。

施渡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我好像有很多的执念，但如果非要去实现的话，又一个都没有了。”

她已经和重要的人道别过了，即便当时他们可能不知道她在说再见，但事后想起来，也会是另一种圆满。

陈小伟心疼得不行，“那我有执念，你一定要实现我这个心愿。不然，以后我死了也是不会跟阴差走的。我好歹养过你一场，要是我执意不走，他们也不敢为难我，到时候我只能灰飞烟灭了！”

施渡被逗得笑了一下，“小胖叔叔有什么执念？”

陈小伟看着她，认认真真道：“你活着回来。”

“我知道我帮不上你的忙，我们任何人都帮不上你的忙，所以你什么都不说。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你必须、一定要活着回来。

施渡，我是你的监护人，我们是一家人。小孩子必须要听家长的话，你要跟我一起回家！”

施渡吸了吸小鼻子，有点儿伤心了。

她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回道：“好，我答应小胖叔叔。”

一大一小在山上聊了会儿，陈小伟被施渡给赶下山去。

山下已经乱起来了。

一座鬼城在丰城横空出世，官方派人前去调查，发现城中满是鬼魂，游走在四处，肆意狂欢。

相关专家表示，这一座城有点儿像是曾经的酆都。

鬼城只露出了小半真身，还有更大一片区域正在缓缓上升，根据测量，最终端正是老槐村。

如果让酆都全部浮出，那从丰城到老槐村这一路的居民建筑，都会被酆都给吞噬。

官方已经在紧急疏散人群，叶延川这边的卫星电话都要被打爆了，各方都在询问他这边的处理情况。

叶延川将施渡给出的时间节点回复过去，暂时将人给打发走。

但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就结束。

之前他们总也找不到的恶鬼们相继现身，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可这群恶鬼们却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接二连三地往山上飘。

罗道长等人想要上山，都被陈小伟给拦了下来。

“不用去了，小渡会解决的。”

陈小伟的心情不太好，一张脸看上去也没什么表情。

罗道长道：“陈先生，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陈小伟淡淡道：“不是在逞强，人家在算计这一切的时候，根本没把咱们这些菜鸡们放到计划中。你们自己什么实力自己心里清楚，别上去当炮灰。”

罗道长张了张嘴。

陈道长嘴快，“我们实力不够，但我们武器够啊！”

“用不上，你知道你们要对上的人是谁吗？”

陈小伟看着他们，“是曾经酆都所有鬼的执念。”

酆都的没落，是从大鬼到鬼神们心中无法平息的遗憾。

哪怕经历沧海桑田，这一份执念也没有再改变，反倒是愈发的醇厚。

阴阳轮回失去秩序，人间善恶不分，有善者受害，为恶者却仍旧享乐。

大家都是从人走到鬼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地府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崔判官和范无救，他们能做多少事？

就算不眠不休，也不可能替每一个鬼伸冤。

更何况，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报应就应该是在当下，迟一分一秒都不行！

酆都重现，众鬼复生，新秩序也即将重新建立。

但在这之前势必会出现混乱。

执念生了根，就由不得谁来掌控了，除非是将这一抹执念给压死，让它再也翻不了身。

罗道长紧紧蹙着眉头，“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陈小伟看了他一眼，“因为我是孩子家长。”

一个称职的家长，自然会敏锐地察觉到孩子的异常。

而且，要让一个孩子去舍己为人，幕后之人必须要出面说服她的家长。

就当是天道对他最后一次的馈赠，是让他和自己养的孩子好好好道别。

陈小伟没有再说话，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盯着山上看。

天空中的红色已经浓郁得快要滴下来了，这时候，一道更红的光，从远处袭来，轰然落到了山顶上。

一个面容慈悲，却双目赤红的观音形象，出现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