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无字牌位
说起来,这宫里很久没有听到皇嗣出生的消息了。
先帝妃嫔众多,承宠的女子不计其数,却很少听闻后宫有女人怀胎的消息。
偶尔有一两个贵人或是答应怀上了,最终结局都不大好。
要么小产;要么胎死腹中;要么生产时难产血崩,一尸两命……
世人都道,这是报应。
先帝失德,淫乱宫闱,这才遭了报应,所以子嗣稀薄。
但也有人猜测,先帝长年纵欲过度,精血耗尽,生不出孩子也是情有可原。
……
如今,怡乐宫的丽太嫔突然为先帝诞下皇子,这倒是让所有人大吃了一惊。
其中,最为震惊的人应该是今上的母后,当朝太后莫属了。
*
永寿宫。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一片狼藉,桌案上的茶水摆件通通被摔在地上。
沈媚虽贵为太后,但还是没有一点端庄得体的模样,她扔了一个瓷白的花瓶出去,指着太监王庆的鼻子骂道:“跟了哀家这么多年,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活该你是个阉人贱奴!”
宫里人人都知,沈媚出身不好,她自己也知晓,所以出门在外,总是装出一副贤惠大方的模样。
可回了永寿宫,她却连装都懒得装了,那副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模样简直和外人眼里的太后娘娘相差甚远。
王庆跪趴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嘴里还一直重复着:“奴才该死,奴才失职,请太后降罪。”
沈媚走过去一脚踹在他头上,“别人孩子都生出来了,你现在来跟哀家说这个?……嗯?”
她瞪着眼睛,咄咄逼人道:“王庆,哀家就算是养条狗,真遇到事情了它好歹还能吠两声……你呢?你连条狗都不如是不是?”
“哀家是不是早就说过了,这后宫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你好好盯着,别出差错……怎么,难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要哀家亲自去盯着吗?”
“哀家养你这个废物有何用?”
“……”
沈媚气到脑门突突直跳,这一刻,想杀人的心情都有了。
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情呢?
沈媚自从入了宫后,一直顺风顺水。先是得了盛宠,顺利为先帝诞下皇儿,然后周庭樾顺利被立为太子。
她的儿子周庭樾勤奋刻苦,饱读诗书,才华出众,深得民心。
为了让周庭樾坐稳这个太子之位,也为了不让世人因为太子母亲的身份被人诟病。
沈媚日日诵经,为北凉子民祈福,求天下太平。
所以,除了永寿宫伺候的内侍宫女,人人都说沈媚虽出身低微,但心地善良,宽容大度。
先帝驾崩,周庭樾登基,原本一切都按照她想的那样发展着。
可谁知,这时候,偏偏出了这种事情?
沈媚在殿内来回踱步,心神不宁。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庆,厉声道:“哀家不是让你去请皇上了吗?他怎么还不来?”
王庆唯唯诺诺的回:“请太后喜怒,奴才去请皇上的时候,他已经动身去了怡乐宫……说是要亲自去瞧瞧小皇弟。”
沈媚白了一眼:“想当皇上的弟弟?他也配!这丽太嫔只在长生殿留过一晚,怎么会这么巧?一次就中了?婉太嫔和贵太妃日日陪着先帝,怎么她们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哀家觉得,这孩子还真不一定就是先帝的。说不定是怡乐宫那个贱人和别的男人私通来的……”
王庆耷拉着脑袋,顺着她的话回:“太后英明。”
“既然皇上不来,那就去请萨罗大师,这孩子是去是留,由他决定。”沈媚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王庆重重磕了一记响头,回了个是,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大殿。
事已至此,那就交给天意。
*
这是立春后,苏媞月头一次去慈宁宫看望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先帝驾崩,北凉上下,人人脸上虽不敢表现出来,但其实心里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可先帝在怎么糟糕透顶,他也是太皇太后生养出来的。
尽管太皇太后也看不惯这个儿子的所作所为。
几番劝说无果,终是让她伤了心,不再管这个昏聩的儿子。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太皇太后应该是全天下最伤心的那个人了吧。
苏媞月一身素衣,举步踏入慈宁宫的殿内,看见太皇太后,微微屈身行礼:“妾身见过太皇太后。逝者已矣,请太皇太后节哀,保重身体。”
见到来的人是苏媞月,太皇太后眉眼扬了扬,摆了摆手,缓缓说道:“你来得正好,哀家准备去一趟大佛堂,烧香祭祖。你若没别的事,就陪着哀家走一趟?”
苏媞月颔首:“是。”
苏媞月走上前,双手轻轻挽着她老人家的手臂,往慈宁宫的后院走去。
大佛堂离慈宁宫并不远,过了隆宗门,再走过寿康宫,就到了。
里面供奉着北凉历代祖先以及太上皇的牌位,在这宫里除了帝后,太后和太皇太后,别人可进不得。
苏媞月也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
进了大佛堂,苏媞月跟着太皇太后虔诚的磕了三个头,然后退到边上一言不发的陪着她。
只见太皇太后站起身,然后徐步走向摆满牌位的祭桌。
苍老的手指一一抚过那些排列整齐的牌位,太皇太后哽咽着点点头。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历代祖先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差点就毁在了她儿子的手里,这让她无言面对祖先。
千言万语,只有到了地底下,才能向列祖列先诚心请罪了。
本来已经忍住的泪水,却在看见祭桌上最小的那个牌位时,泪流满面。
太皇太后嘴角抽动,眼含热泪,无声哭泣,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小小的牌位。
上面没有刻字,什么都没有。
但苏媞月知道,那肯定也是皇家的人,不然怎么会把牌位放在大佛堂呢?
担心太皇太后这样下去会哭坏了身子,苏媞月和刘嬷嬷一起把她送回了慈宁宫歇着。
她靠坐在软榻上,缓和了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苏媞月亲自给她喂了汤药,见她脸色好了许多,苏媞月这颗心才堪堪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