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未尝
也不知饮了几坛杏白春露酒，慕旭真感觉自己有些酒醉迷糊了。
身边的璃末细玉般的手指轻捻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偶尔与慕旭真说几句话，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像平日里师兄妹偶尔夜谈饮酒，月下闲谈一般，并没有发生什么道魔相恋，或是前段时间里血腥疯狂的战斗曲折一般。
仿佛一如从前。
慕旭真内心微起波澜，他知道师妹一副没有任何事发生的样子，但反而更是证明了她极在意，自己这个师兄，做了大逆不道，乱正伦常之事，师妹没有到宗门及师尊面前告发他，甚至连批评也没有，反而与他说：你怎知我不同意。
他这个师兄，却没有一个师兄样，反而让师妹担心包庇。
他真是失败呵……
想到这，他也不怎么说话，一口又一口的酒喝下去。
饮至半夜，他的眼睛甚至迷迷糊糊了起来，眼前的女子样貌仿佛忽然变了模样，一会儿，是师妹的模样，一会儿，是那神秘女子的模样，月光之下，姣光迷离，他有片刻失神……
接着，他看到了落孤亭旁碧潭莲花摇曳，盛着月光于夜中缓缓展开了花瓣，一时之间，周围一片股浓厚的花香馥郁，心神皆更是迷醉，仿佛有着什么东西从他的内心深处喷涌而出……
恍然间，他仿佛轻轻地吻上了眼前女子的唇，那唇极柔软芳香，让他恋恋不忘，魂引神离……
他感觉，便是于此刻死去，能尝佳人一片芳泽，也死而无憾了。
下一刻，他猛然惊醒，如坠冰窖——他睁大眼，看向怀中之人，怀中人艳丽绝美，如月莲清舒，但……但她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是他的师妹，慕璃末。
慕旭真的表情极是惊恐，璃末在他怀中，面露惊讶，却还算镇定，轻轻一笑，若云淡风轻，眼底却是苦涩一闪而过，轻轻说：“师兄把我当作别人了么……”
我慕璃末，也是他人替身？
这话，她没有说出口，但一向知道她极其骄傲的慕旭真却听出来了，他惊讶，愧疚，复杂，难过……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言语，避开了她的目光。
璃末却是淡淡起身，拍了拍裙上没有痕迹的灰尘，道：“酒意上头，不过一场玩笑，师兄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的背景孤傲也萧瑟，背挺得笔直地离开了慕旭真的视线，她身后的慕旭真脸色惨白，一脸痛苦，他清楚知道，如今的师妹，被他极深地伤害了，那般骄傲的师妹呵，却不给他说一句话地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孤绝的背景。
他咬了唇，心道：“我对不起师妹……我不该如此……”
行至一刻，璃末停下了脚步，此时的她，已经早早远离了慕旭真的视线，她轻轻地抬眼看向天上之月，月色清雅又带着暗魅，如一只隐藏于暗夜的妖魅，蛊惑人心，不知为何，她看着十分刺眼，轻轻地自红唇间呢喃——“师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没有说出口，但她知——自己对慕旭真使出了她最不想使出的诡计，甚至是她前世引以为傲，却绝不愿意在她最亲近之人身上使出的媚术，因为她并不想对她所重视之人不真诚，玩弄他们的心。
可是，她没有选择。
夜虚谷出招极绝，基本上是死局之路，两个师徒爱上同一个女子，无论如何选择，必然是身败名裂千夫所指的结局，这个毒计，从一开始，便是计划好的，一如曾经百花神渊渊主的结局。
被设计的人，无论如何，皆如困兽，缚于重重计策之中，不由自主，坠落沉沦，一如前世的慕旭真慕剑非。
而且璃末也猜测，她要面对的，也不止是夜虚谷一方势力，那逆世镜也早就暗示与她，所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她若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正道修者，无论做任何计策与反抗，都是徒劳无功的，但她不是，她居然施计勾引慕旭真，乱他心神，破坏夜虚谷在慕旭真身上的布置，让对方棋局出现混乱与破绽。
哪怕慕旭真的心，爱着的人，还是那女人。
但至少他会纠结——一边是几面之缘，爱欲沉沦的神秘魔女， 一边是相伴百年，亲密无间，血肉都快融于一起的师妹，便是铁石心肠，冰冷无情的男子，也是犹豫为难，两边拉扯挣扎，更何况重情重信的慕旭真了。
她就是在赌，用百年师门之情，兄妹之谊，赌他不上夜虚谷女人的钩，赌问天宗渡沧峰在他身上倾注的道心理教。
璃末如此，是极残忍的，如果说之前慕旭真内心的情感纠结，只是隐隐藏在心底，没有触及他的底线，还未厘清抉择，那璃末就是加重了她这边的砝码，硬逼着慕旭真做出如同撕裂内心两半的确定，让他痛苦，让他魂伤……
但她还是这样做了，且没有半点犹豫。
璃末微眯眼，心底想：早知道，成年后，就带着慕旭真见识一下烟花柳色了……或者，自己出马，先让慕旭真破破戒呵……
她心中冒出如此大逆不道，罔顾伦常之念，却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彼时，曾有过担忧未来会一如前世的璃末不是没有考虑过，先勾搭慕旭真。
但那时的她是想着：可能慕剑非慕旭真两个人前世不沾女色，未见得令人惊心动魄之女子，才会沉沦禁忌，坠落不归，可今生他们两人日日见着自己，如此惊世绝艳，倾华脱俗，应该就不会上那些魔女的当了吧。
谁知，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夜虚谷。
想到这，璃末苦笑，不得不对夜虚谷的人认输两分。
虽是如此，她又振了振神，甩掉了那些让自己颓靡的情绪，轻轻道：“所以说，未尝情事的男人，最让人觉得麻烦了……”
话音落，她的声音又戛然而止，眼前慢慢出现了一个人，正是刚刚离开的夙殉。
他此时出现，却不知他回来了多久，之前落孤亭发生的一切，他又是否知道。
璃末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她总有一种错觉，夙殉其实什么都知道，包括慕旭真内心深处的秘密，但他什么也不说，什么都瞒着，他仿佛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快要迸发的东西，用尽所有的心血与精神力，维持着如今的状态，让他身边的人，依旧开心的生活着。
而他的眼神，却是越来越深，情绪也越来越压抑，有时，璃末觉得他像一根绷得极紧的弦，马上就要断掉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