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门

沐京华没发出声音，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但眼尖的徐书还是很快发现了。

他放柔了动作，语气也温柔不少：“这些是针扎的？”

他在少年宛如皮包骨的背上瞧见一片密密麻麻的针眼，有的地方甚至还发了炎，红肿地厉害，乍一看去，触目惊心。

再细细看来，便是这世上最狠心的人只怕也要心疼。

尤其是少年，这么乖的性子，怎么会有人忍心这样对他。

徐书在心里骂了八百遍这吃人的社会。

沐京华听见徐书问话，也想起了自己身后的伤，他点了点头。

被卖去风俗场，是要先调、教，才能接客的。

他反抗地过分厉害，一进去便实实在在挨了顿毒打，身上的淤青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但这一顿打后，身上哪哪都是痛的，沐京华反倒更无所畏惧，闹得厉害。

总不过是一死。

沐京华这般想。

可风俗场的老鸨还指着他来赚钱，怕打坏了不好接客，便变了法子，拿针扎。

一开始是往指甲缝里扎。

后来因着要他练琴学曲，便换成了后背。沐京华想起指甲缝被针扎破时的痛楚，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徐书看少年的反应，以为自己又弄疼了他，忙柔声道：“我再轻点，你忍一忍，这伤口都发炎了。”

少年听话得很，当即便不再乱动。

他身上就没几块是好的，徐书花了好些功夫才上好了药，竟觉出几分手酸。

徐书语气带着几分恼：“都这样了，还敢不看大夫，嫌自己活的长？”

沐京华愣了愣，心底自嘲，是啊，他确是嫌自己命硬。

徐书看少年沉默不语，好似受了委屈，只觉满心无奈，他缓和了语气，道：“腿上有伤吗？需要我帮你吗？明天不要做饭了，碗也不能洗了，你看看你的手，都快烂了知不知道……”

徐书正说着，腰间却突然被人紧紧抱住。

他有些惊讶，再看向抱着自己的少年，便伸手摸了摸少年软乎乎的脑袋：“好了，已经没事了。”

“明天给你买糖葫芦吃。”

徐书虽然对这孩子以前发生过什么没兴趣，但今天瞧见这些伤口，便也隐隐能猜出一些。他有些自嘲地想着，指不定他这样的马虎鬼，在少年心中，还算个顶顶的大善人呢。

不过徐书不介意多对少年好一些，毕竟他以后还指着人家帮忙做饭呢。

他还打算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哄哄少年，谁知这小孩竟是直接自己松了手，眼角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

不过徐书看他没哭，倒是松了口气，将盘子递了过去：“腿上的伤你自己擦吧，这药还有很多，不用担心，还要注意不能挠伤口。”

徐书吩咐完便转身出去洗了手。

等他再回去时，有些惊讶地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气氛。

徐书本有些不解，等瞧见少年眼巴巴望着他的模样后，突然就明白了——只怕这孩子真把他当大善人了。

不过被一个孩子崇拜的感觉似乎还挺好。

而且这小孩长得好，五官精致，圆溜溜的眼睛只盯着你一个人看，真是可爱地厉害。

晚些时候，木行的伙计也来了，徐书将板凳什么摆进屋里，原本空旷的主屋一下便满了起来，连带着心也好像满了起来。

——

徐书说到做到，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沐京华去了镇上。这次他选择去坐村口的牛车。

以往他一个人，酒楼上班时间又晚，他权当散步一般走去镇上，自在得很。

但现在他是要带这个明显营养不良的小孩去看病，肯定不能拉着人家走路。万一一个不好，低血糖发作，晕过去了怎么办。

这村口的牛车都是等人满了才出发的，有时候去的晚了，是赶不上牛车的。

他们来地够早，不仅赶上了，还能选个舒服点的位置。

没一会便有人陆陆续续赶来，瞧见徐书和沐京华都是一愣。

因着徐书是外边来村里落户的，相貌不凡，还有着夸张的短发，刚来那一周里，每天不知要被村里多少人看猴似的眼光打量，一开始还不习惯，到现在也基本能做到淡然处之。

他没去留意大家的打量，只同几个还算熟悉的打了招呼，便不再说话。

沐京华却不能不在乎。

他生来便是被万人嫌、千人踏的存在，现下好不容易遇到个待他好的徐书，他不想因着自己的原因，给徐书丢脸。

可他不会说话，连主动去解释都做不到。

便只能尽力压榨自己的存在感，朝徐书身后躲。

徐书还以为他是怕见人，贴心地挪了挪身子，把少年完全挡在了身后。

经过昨晚的亲眼目睹，现在徐书眼里的少年就如菟丝草一般，是一点风吹，都是要着凉感冒上好久的那种。

牛车上也没什么值得取乐的，很快就有人开了腔：“徐大哥，你身后那个小哥儿是你亲弟弟？”

徐书看向说话的人，居然是那天被当众调侃想嫁给他的男孩，他心中无奈了一瞬：“是弟弟。”

李自乐笑了笑，心底却不由得想——认了个哥儿当弟弟，怕不是想养着做媳妇吧。

这世界有三种性别，男、女和哥儿。哥儿外表同男性一致，但比寻常男性身形小上许多，能同女人一样怀孕生子，眉心都多着一个孕痣。孕痣颜色越深，意味着越好生养。

可他方才打量时，那哥儿孕痣浅淡，瘦骨嶙峋，显然既不是个好生养的，又没个好皮囊，徐书为什么要养？

他早就听说了，徐书是外来的大户人家，虽然路遇劫匪现下落魄，但这才不过一旬，已经买了地准备盖房，昨天那好几筐的炭火也是。

足见是个有本事的，可按着徐书的条件怎么可能会看上这种货色，难不成……这是个从是山里捡来，闲里解闷用的玩宠？

他也隐隐听过几句，说这有钱人家，不喜欢去风俗场那地方，一般会找个干净的……也不用多少钱，管着衣食住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