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朋友

小哥儿的事儿，徐书这个自封的大家长不了解，也不掺和。他去厨房翻了不少零食，曲奇饼干、蛋黄酥、奥利奥什么的，还找到两大包红糖姜茶出来。

徐书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包装上“调理月经”四个大字，怎么都想不明白以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囤这种东西。

不过哥儿也有子宫，虽然听齐怀仁说过哥儿不会来月事，但喝点红糖水补补气血肯定错不了。

徐书便泡了一大壶，这个世界可没有小甜水、奶茶那种东西，虽然红糖姜茶带着点儿姜味儿，可能有点辣，但再怎么说也比水新鲜。

但如果他们不喜欢喝……徐书想，那就告诉他们这东西很贵，让他们不得不乖乖喝。

反正徐书作为一个大男人，是不可能喝这什么红糖水的。

至于说卖出去，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不自己用？他又不缺钱。

不过这个世界的物质条件匮乏，穷苦人家的孩子一辈子可能连糖都没吃过，偶尔过年喝一杯红糖水也是稀到尝不出一点味儿。哪里喝过徐书这么浓的糖水，虽然这糖水还带着点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但沐京华和杜小草两人都很喜欢喝就是了。

尤其杜小草抿了一小口后眼睛明显亮了起来，低着头对徐书说“谢谢大哥哥”。

徐书说了句“不用谢”，自觉不打扰他们，把摇椅搬到太阳底下，继续看他的俏书生话本去了。

虽然那么高大的徐书走了，杜小草却还是有些放不开，他又抿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糖水，舔舔唇后，小声地对沐京华说话：“小哥哥，我能不能叫你沐哥儿。”

沐京华对称呼没什么意见，闻言便点了点头。

他有点心不在焉，一边给小鸡喂食，一边想，虽然杜小草肯同他交朋友让他很欢喜，可除了徐书没人看得懂他的手语。他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杜小草会不会误会他是太冷漠，或者嫌他不会说话不愿再跟他交朋友了……

这种可能被人讨厌的焦躁一直吊着沐京华，让他甚至不愿迈出主动示好的那一步。

不过杜小草在村里也一直是个万人嫌的存在，其他那些哥儿别说听他说话了，能不打他都算好的。而且他的注意力一开始也被小鸡仔仔转移了，兴奋地不得了，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完全没有在意沐哥儿的沉默。

虽然沐哥儿不跟他说话，但沐哥儿一直在听，他问沐哥儿什么，沐哥儿都会点头或者摇头，后来看他喝完了杯子里的糖水，还会主动给他再倒上一杯。

只是杜小草始终不敢去碰桌子上那些点心，虽然它们看上去十分美味，闻起来还很香甜，但杜小草觉得自己作为朋友，是该帮沐京华忙，而不是来徐书家骗吃骗喝。

不说他娘知道后会怎么样，他自己就会很不好意思。

不过他不吃，沐京华也不吃，他不吃倒也不是他自己不敢吃，而是没心情，心里还一直想着要不要把自己是哑巴的事情告诉杜小草。

他很怕，怕会被讨厌。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从小到大被讨厌的次数数不胜数，早该对这种事情无感了。可偏偏来到石桥村之后，遇到徐书之后，徐书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十分友好。

哪怕他们是因为徐书的原因。但这种被喜爱，被重视的感觉一旦拥有过，就不会再想失去。

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可以不管不顾，无畏一切的沐京华了，他有欢喜，他有牵挂，他有欲望。所以他怕。

只是杜小草这孩子心大，自顾自说了那么长时间没得到沐京华一句回应，居然一点都不怀疑。他一边喝姜茶，一边同沐哥儿说话，他的声音很小很细，说得也磕磕绊绊，但确实一直在说。

他说自己有个哥哥，被假媒婆骗去了远方；说爹一直在攒钱准备给哥哥赎身；说好几次都能听到娘夜里偷偷哭；说自己昨天吃了一大碗米面糊糊，味道很好；说今早帮爹上山捡柴火，被爹夸了……

他说，沐京华就听，他说了多久，沐京华就听了多久，听到最后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是个哑巴，可能会被讨厌这种事了，下意识比划起手语想跟杜小草交流。

杜小草见他比划动作，先是愣了愣，随后才恍然大悟：“你要玩猜一猜吗？你再比划一遍，我来猜猜看。”

听他说猜一猜，沐京华的动作一滞，接着眼角便酸涩起来。

不过他没有哭，因为杜小草十分兴奋地催促他快些比划，沐京华便点头应下，接着又把自己的话比划了一遍。

杜小草认真地看着，慢吞吞地猜：“你的意思是，我会有人喜欢？”

手语这东西听起来高大尚，其实也就是一些肢体动作的组合、系统化，平常人说话时都会有肢体动作，其实如果肯花心思，想无师自通手语，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杜小草的天赋就很高，他只看了两遍，就把沐京华的意思猜地八九不离十了。

看到沐京华连连点头，杜小草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你也很可爱，徐大哥就很喜欢你。”

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对沐京华说：“但是徐大哥长那么高，你会不会怕？”

沐京华笑着摇头，再次比划：“他好。我不怕。”

杜小草想了一会，才道：“我娘也说徐大哥人很好，她还说，徐大哥最喜欢你了。”

沐京华红了脸：“他没有。我是弟弟。”

“没有？什么没有？”这句有点难，杜小草没猜出来，不过他看沐京华的表情，隐隐猜出一点，“你觉得他不喜欢你？这不可能，他最喜欢你了，不然你现在去问。”

这时候他都忘了自己刚才还说怕徐书呢，站起身就要去找徐书。沐京华连忙拉住他，不好意思地又解释了一遍：“不是。你不懂。”

杜小草却觉得自己懂，不管是哪种喜欢，肯定都是喜欢。他不能理解沐哥儿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沐京华看他没明白，也不想说了，其实弟弟的那种喜欢也是喜欢，只是他自己痴心妄想，不想要止步于此罢了。

他拿了个桌上的饼干给杜小草：“给你吃。不说他。”

杜小草却摆手不肯接，他不会说客套，只能实实在在地承认：“这个很贵的，我不敢吃。”

这个东西确实很贵，沐京华一时不知道怎么劝他，不过也没等他想好，门外就传来徐书和杜大娘的交谈声。

“小草那孩子怎么还不肯回家啊，这都差不多要吃晚饭了。徐书啊，你别太惯着他了，有什么麻烦你的地方，直接说他就是。”

“不会，小草很乖的。他和小木槿在屋里玩。”

“哎呀，他在屋里玩，还把你赶出来了？”杜大娘诧异不已。

徐书便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很浅，但沐京华坐在窗边却听得很清楚。他也不由跟着勾了勾唇。

徐书说：“是我自己图清净才出来的，大娘是来接小草回家的吧，我去叫他。”

杜小草也听到这话了，闷闷不乐地站起来，他晃着沐京华袖子，眼巴巴地：“沐哥儿，我回家去了，等我有时间再来找你玩啊。”

沐京华也有点舍不得他，对杜小草笑了笑，比划道：“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