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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蛐蛐小城,少年夜奔。

火锻云锈锤暖色,长风送槐到柴扉。

徐还陆点亮灯火,见窗外已是暮色半城深,对余山水笑道:“师兄,天色不早,可要留下吃个晚饭?”

余山水从稿纸中抬眼,恍然道:“与君交甚久,不觉天已昏。”他欣然道,“却之不恭。”

于是徐还陆欣喜万分,语调上扬:“那就让师兄尝下我的手艺吧!”

余山水有些纳闷对方为何如此高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顺着打趣道:“那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些佳肴菜谱,是不是做个摆设。”

“怎么如此!”徐还陆把讨论的稿纸整理好放到一边,然后对余山水道,“师兄要不去院里坐着等候?院里槐下,赏月正好!”

余山水从犄角旮旯里翻出自己那把装帅用的折扇,闻言挑眉:“你还有这闲情雅致?”

徐还陆已经朝外走去:“赏月为雅事,天下无俗人。”

余山水啧了一声:

……慢了一步,给他装到了。

徐还陆在生火做饭,余山水也没有真的什么都不做的待在院里里等饭吃。他帮徐还陆在旁边择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我看你们家这么多药材,难怪奇环山试炼你能想到去摘幻眠花做局。”

徐还陆动作一顿,提起心神,然后认真纠正道:“师兄,你记错了,是不醒草。”

余山水作恍然状:“……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药性挺像的。”

徐还陆面不改色地点头,主打个死不承认。

他转移话题:“我与师弟自小体弱多病,师父为了照顾我俩,家中便常年备药……他自己还去考了个医师证,为了更好的照顾我们。”

余山水眸色一动,仔细地清洗过菜叶,头也未抬:“哦——那你师父懂得行医治病,又能教你精通阵法之道,怎么不去考个阵法师的职称?那比垃圾山清闲些,也好回来同你们多相处些。”

徐还陆怅然道:“师父虽然精通阵法之道,但是修为根骨受限,无法单独布阵……一个没办法单独布阵的阵法师,考不了职称的。”

余山水:“那确实……太可惜了。我看院中晾晒的药材大多奇珍,想来他很看重你和你师弟的。”

徐还陆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余山水:“怎么了?”

徐还陆愁肠百结,忧郁道:“我师父半大小子的时候带大我们,带着两个拖油瓶导致他不好婚配。一开始师伯来的时候我们还以为要有娘,不是,师娘了,结果是师伯。余师兄,你师父封与之这么厉害,认识的人多,要是有合适的看看能不能介绍给我当个师娘呗!”

余山水:“?”

啊?!我师父是天下第一的阵法师——

但你的第一想法是让他当媒婆吗徐还陆?

他下意识把自家师父形象和媒婆相结合,不禁的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行,太恶心了。

余山水一时间被徐还陆震惊的结巴了:“啊……这……这——”但是下一秒,他余光一瞄,喊道,“徐还陆!你炒菜下锅不放油先下半锅盐的吗?!!”

徐还陆被他突然一嗓子吓得直哆嗦:“不是……我在炒糖色啊。菜谱上不是写着红烧猪蹄要炒糖色啊?”

“糖呢?糖呢?!猪蹄你怎么不先炖了?就算炒糖色你怎么不放油或者是水啊?”余山水抓狂了,连忙倒了一勺水进去,防止锅被烧干,“敢问师弟,你真的会做菜吗?”

徐还陆被他这么一说,一时间面子上挂不住,大声道:“当然会啊!”

余山水气笑了:“师弟,一般你家谁做饭啊?”

“我师父和师伯啊,怎么了?”

“合着您老就没下过厨房啊……那你那些菜谱没研究过吗?”

“呃。菜谱不就是第一步收藏,第二步,喊师父……”

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一锅盐水被烧热了,正咕噜咕噜的沸腾着。

徐还陆在这难熬的沉默中,默默开口提议:“要不?下个面?”

余山水也开口:“要不我来?”

徐还陆眨了眨眼睛,推拒道:“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呢?我来吧,你放心,我保证给你的面多打两个蛋!”

余山水嗤之以鼻。

那你怎么好意思让我洗菜的?!

最后两人煮了一锅面了事。

徐还陆自得道:“这是我第二次煮面,就煮的这么好。”

余山水:“第一次呢?”

徐还陆咬着面说:“第一次是给小白狼煮的,我看他吃的挺好的。你觉得怎么样?”

余山水顾左右而言他:“这个蛋挺好吃的。”

“你和小白狼怎么凑一块来了?”

“路口碰见的,凑巧都来你家。你朋友吗?怎么认识他的?”

“也是凑巧,哈哈。”

“那真挺巧的。”

“你师父师伯不回来吃饭吗?”

“回啊。快回了吧。”

结果他们俩吃完面,洗好碗,师父和师伯都还没回来。

白月挂枝头,清辉积水,树影婆娑。

十五月亮十六圆。

余山水没理由待下去了,只好起身,对徐还陆道:“今日叨扰,明日我再和你继续研究这招魂之阵吧。”

徐还陆看了他一眼。

余山水面不改色。

徐还陆道:“那多谢师兄相助了,之前奇环山月考是我误会师兄了,师兄真是个好人。”

余山水摇着扇子没搭这话,摆摆手,告辞了。

他走后,徐还陆看着大门合上。

他神色淡如一地月霜。

“我有什么地方……让他们都故意接近的?”

他伸手,树叶的影子落在他的手里。少年的手指修长,枯瘦——

“还是说……不是我?”

……

……

余山水第一次见面问到了他师父。

第二次见面,是在垃圾山。

白狼说他要去垃圾山找樊笼入口。

第三次他们两人一起来了永和巷。

为什么不去垃圾山了?

……

……

因为我师父……不在那里吗?

——他骤然握起了手。他捞了个空。

他立马站了起来,打开名鉴,调出联系人。

从说留余山水用晚膳的那一刻,他就给修如也和李三瑜发了消息:“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煮好面条时,他又发了消息:“回来了吗?我煮了面!”

师伯回了条消息:“去武馆了,今日小孩多,晚上回。”“好。”

洗碗的时候他发:“师父,怎么不回我?”

现在他给李三瑜发:“师伯,我去医馆找师父。你早些回来。”

他收起名鉴,飞奔出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看了眼应旧客的房间,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他最后关上门,上锁的那一刻,他打开了整个院子守护阵法。

这是一条很长,很窄的巷子。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了灯,月色如此清亮,繁星满空。

老人们在巷子里坐着轻摇蒲扇,闲话家常;孩童们追逐打闹,嬉笑叫嚷。野猫轻飘飘地踩在墙上,还有几条小狗来窜,犬吠不止,家养的土鸡惊得飞过门槛。

邻里见他跑过长巷,还喊来句小陆做什么去?

他笑着挥了挥手,他没有停留。

医馆很远,在城东,永和巷在城西。他跑着,穿过了整个上衡城。

到了医馆,天已经黑透了,医馆的医女正打算关门,眼前却冲来个气喘吁吁,面色苍白的少年。医女关门的动作一顿,还未开口,迎面的就是一阵劈天盖地的咳嗽声,她听着,怀疑这个少年快要把肺咳出来了。

她有些犹豫,倒了杯水,在少年喘息的间隙递过去,轻声问:“你是来看病的吗?”

周遭灯火阑珊,医馆半阖着门,里面透着些微的暖色,流淌于门前方寸之地。

少年喝完了水,抬起头来。汗湿的头发,惨白的脸色,但是他对着她感激的笑了下,喘着气说:“原来,城西到城东……这么远啊。”他站直了身子,把杯子递给了医女,“谢谢。”

医女拿着杯子,迟疑了一下,温声道:“看病的话,医师们都走了。如果只是寻常着凉的话,我可以给你抓药。”

徐还陆面色一变,语气急促加重:“医师们都走了吗?”

医女被他吓了一跳,说:“……是。你的病很严重吗?可以跟我描述一下吗?”

徐还陆急忙道:“我不是看病。你认识一个叫修如也的医师吗?我是他徒弟!”

医女看着他,眼睛一弯,笑道:“我知道你。你给修大夫送了件新衣裳。”

徐还陆怔住了,一时间心里酸涩难言,但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说道:“你知道我师父去哪儿了吗?他没回家。”

医女说:“修大夫今天提前走了啊……他和值班的大夫说了声。没和我们说。”

徐还陆心跳越来越快,他手脚都是冰冷的,他说:“能劳烦你帮我联系一下那个大夫问问我师父去哪儿了吗?”

医女看了他眼,打开了门,说:“你先进来坐会儿吧,我帮你问问。”她走了进去。徐还陆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也跟着进去坐下了。

医女又给他倒了杯水,他局促地说谢谢。他伸手去拿,手心一热,是杯温水。他愣了下,抬头看她。医女正在给值班大夫发名鉴,看他等得着急,便说:“我打过去吧。”

她请求影像沟通,对面接听了:“怎么了?什么事?”

“修大夫的徒弟来找修大夫,想问一下您修大夫有没有跟你说他去哪儿了?”

值班医师说:“好像是他之前的共事的上级说出了点问题,要他过去。他下午就提前走了。怎么了?”

医女还未答话,就见面前的少年站了起来,匆匆丢下一句:“谢谢你!”他身形如风,转瞬而逝。只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医女:“诶?……”

她和医师聊了几句,关了名鉴。她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少年消失的方向:“希望无事吧……”

她关上了门,过了会儿,灯也熄了。

垃圾山靠近城西。

他此时暗恨自己怎不是破道境的仙人,御剑飞行,即刻便可至山中。不知道师父去山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回他讯息?

他不再想,他不敢想。

他一直觉得上衡城很小,很小。

但此时却觉得,为何这么大,这么远?

蛐蛐小城,少年夜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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