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次试探（四）

那家伙被巨大的机械钳紧紧夹住，身体的胸部位置和腿部关节，均发生了大角度折叠。其他地方也有多处折断，但最严重的还是他的脊柱。

在那一瞬间，李文嘉看不到太多细节，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家伙没有几秒钟可活了。任何装备都不可能防御这种级别的重压——他的内脏都被挤碎了，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所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砰~”

还不等李文嘉反应过来，那个战士就选择了自毁。

机械钳的缝隙里冒出了一些火光，但一点也没有影响它的动作。它将钳子里的碎渣，一股脑地全都丢进后面的车斗里，随后张开大钳，直指李文嘉所在的地方。

电光火石间，李文嘉用腿在车斗上猛踹了一脚，利用反作用力，让自己与那个巨大的机械爪拉开距离。他在瓦砾堆上翻滚了几圈，这才堪堪躲过了这次攻击。

那个爪子真的非常大，远看的时候，还感觉不出来它的大小。

它有六根金属手指，每一根都和李文嘉等长。爪子上布满了传感器，所以它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抓到猎物。

于是乎，当那个爪子合拢后，立马朝李文嘉所在的方向挥舞了出去。几吨重的巨爪就像一个铁锤，沿途的石块根本无法阻拦它的移动。它们纷纷变成了飞溅的流星，擦着李文嘉的身体，轰击在周围的残垣断壁上。

又是一个飞扑，他的小腿重重地，在钳子边缘磕了一下。撞击力道相当大，这个垂直于李文嘉运动方向的加速度，让他在半空旋转了两圈，才摔到地面上。

李文嘉发出一声闷哼，但好在有外骨骼挡了一下，腿上暂时没有受伤。

一时之间，他就像一个被保龄球击中的罐头东倒西歪，一点留给他喘息和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他在废墟上闪转腾挪，大部分时候都是被机械臂撵着跑。

他不知道这个机器人为什么会发疯，但仅凭他身上那点武器，是根本奈何不了眼前这个大家伙的。工业机器人肯定安装了电磁保护设备，他携带的那种震撼弹，估计还不够让它瘫痪一秒钟。

现在应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卢弦武那家伙，把枪丢到哪里去了！

那把冲锋枪其实也是聊胜于无，它原本是针对轻甲或无甲目标设计的，但面对工业机器厚重的防护外壳时，这种武器还是不够看。

“轰，砰，咚~”

那台机器人几乎是在周围犁了一圈，那些废墟就像沙滩上小朋友盖的沙堡般脆弱，钢铁臂膀所过之处，无一不是烟尘遍地。

李文嘉趁着灰尘的掩护，总算找到了一处可以躲藏的地方。忍受着刺鼻的氨水味，他小心翼翼地停在黑暗的管道中，暂时远离了这个战场。

这是个下水道，以前应该是居民区的排污管，里面残留的大量生物质仍在发酵，比起外界要温暖不少，应该可以隐藏住他的体温。

“咳咳，忒！”他将嘴里吃到的沙子吐出来，大口喘着粗气，他觉得自己真不该和那东西成为敌人。虽说它们根本算不上兵器，但对于手无寸铁的人来说，它们和坦克也没什么两样。

感受着头顶上方的震动，李文嘉摸到自己身后的背包里，打算拿瓶水漱漱口。当他手指触碰到后腰的时候，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指尖传递到大脑里。

“静电！”他把那只手指含到嘴里，“为什么我身上有静电？”

他的装备都是防静电的。那些织物内部都覆盖着一层金属网，当所有装备组合起来后，身上的静电就会沿着那些金属，一路向下，传导到脚底板的防扎钢板，最后在行走的过程中，把电流送回地面。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是和地面一样，具有相同的电压。

除非，有个东西在他附近，源源不断的释放感应电流。

“我草！”想明白这一点后，李文嘉终于弄明白了一切。

他飞快的将身上的装备卸下来，随后顺着下水道另一侧，快步离开此处。

没过一会儿，他就看到自己后面传来了新的动静——一道阳光从破口处照亮了这里。那个机械爪挤开混凝土层，将下水道管壁直径扩大了一点，随后一把将那些装备，连同周围的生物废弃物，一起抓了上去。

李文嘉赤脚踩在冰凉的有机混合物中，猫着腰在管道里穿行了几十米远，确定那个东西没跟上来后，才从一处洞口爬了上去。

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照在李文嘉身上，带来了些许温度，他感觉暖洋洋的。他身上只剩下一条短裤和一件背心，腰间别着一条动物皮革质地的腰包，里面存放着他最重要的东西。

活着的感觉真好，但李文嘉还不打算放弃任务。他在旁边的废墟里翻找了一阵，最后找到了一根木质棒球棍和一双运动鞋。他没有找到任何金属工具，若不是这家店铺的材质，不是钢筋混凝土，估计它本身都无法幸存下来。

他不理解这里的人们，为何只对金属情有独钟。明明废墟之中还有不少，值得回收的非金属材料，但他们就是不要那些东西。

穿上那双不怎么合脚的鞋子，他继续朝着预定方向赶路。周围的景色毫无新意，除开那些在地球上到处都是的硅酸盐物质以外，就只有那些数十米长的巨大钢铁怪兽了。

这一次，那些工业机器人对他兴致缺缺，甚至当他从它们身旁经过时，它们作出了避让行为。

李文嘉觉得自己真是日了狗了，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就不该带那些装备进来！

时间继续流逝，当李文嘉数到七千秒时，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那个处于半山腰上的火车站。

他没有多想什么，事实上也由不得他多想什么，他只是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他身上这套外衣，其实已经和废墟上的难民没有区别了，如果被那些生活在地下的人们发现，最多也就是被驱逐出去。

他急切地穿过两条街区，再从小区围墙上翻越，这种近乎于跑酷的路线，让他和目的地的距离，快速拉近。眼看抬手就能够到那里了，一个工厂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文嘉愣了一下，放慢速度走到围墙边上，助跑借力跳上围墙，朝工厂里看了一眼。随后，他立即跳回原处，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躲到一处矮墙下。

工厂里面很不对劲，厂房外面空无一人，但厂房里的机械噪音，表明这里正在运转。是什么人在维护这个工厂？而这个工厂到底在生产什么，值得人们花这么大的代价，让它在地表上运转？

李文嘉自诩不是一个窃贼，他打算正大光明地访问这里。

沿着围墙继续向南走，随后在一条宽阔的城市道路上左拐，又走了几百步路，他看到工厂大门正敞开着。

大门边停着几台之前见过的工业机器人，门口全是被重力挤压成型的条纹状雪冰，那是履带经过的痕迹。再朝里望去，之前被厂房挡住的空地上，穿梭着很多旅行箱大小的方形机器人。

有一个念头钻进李文嘉脑海——也许这个工厂真是传说中的全自动工厂？

他在门前迟疑了，自动化工厂并不意味着无人管理，相反，这样的工厂只会让管理者变得更多。他们需要让那些，不同型号的机器人协同工作，所付出的脑力劳动，远比管理普通工人多得多。

更何况，那样的系统出现故障的可能性，被研究者认为是一定发生的，所以它一定需要一个更有效的纠错系统。而那样的纠错系统，还未被人类制造出来，或者说，那样的纠错系统，目前只能是人类本身。

李文嘉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那样的系统，如果这里没有，那他的出现，必然会打破这里脆弱的程序循环，最终让整个工厂停摆；如果这里有，那他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势必会引起那些管理者的警觉，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完全是无法预料的。

当然，他没有问出“这样做值不值得”的沙比问题，他只是在分析自己闯入后的幸存率。在自动化系统中，肯定存在着安保力量。这是非常确切的事实，正如街边的自动贩卖机。它肯定会留存最基本的自保能力，只不过它的防御方式，可能需要适应当地的法律和社会状况。

然而，这个地区刚刚经历过战乱。

李文嘉权衡片刻，最终他下定了决心——既然来都来了，不得进去参观一下吗？理由？就用商业考察好了！

他施施然地跨过门口，那不存在电动伸缩门的金属导轨，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进了工厂。那些行李箱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按照既定的路线，在雪地上压出一条条痕迹。工厂没有因他的出现，而产生任何变化，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

李文嘉朝着厂房走去，厂房的感应门在他靠近的时候，就安静的打开了。厂房里面不是特别吵闹，有三条生产线正在运转，但一道气密隔墙阻碍了他的进一步观察。

隔着玻璃，他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机器，正在被生产线组装成型。他跟随着传送带的移动，沿着长长的走廊继续深入，那些机器变得越发精巧，看起来就像是被大师级的设计师精心调整过。

他最后停在一处标着“闲人免入”的隔离门前，而那些机器，则是被传送带运送到更里面去了。

他将自己的手搭上门把手，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其实有那些信息已经足够了，他犯不着冒这个风险，去一探究竟。他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打探某种产品，只能勉强算作任务目标的一个小小分支。

他沿着来时的路退了出去，再次回到了空地上。他这样的“正常”行为，没有引起机器人的警觉，所以外面的样子，和他进来时一模一样。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几个监控头缓慢地对准了他，一些电信号被传输了出去。

李文嘉打算去仓库看看，说不定那些产品都成箱成箱的摆在那里。

去那里看看样本，应该不算过分的要求吧？

他在空地上扫视一圈，认准了一栋看起来像是库房的建筑，用平常的速度走向那里。

仓库的感应门好像卡住了，只打开了一道缝隙，但李文嘉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只是简单地上去帮了一把。

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他打开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入口。

里面当然是静悄悄的，毕竟这是无人化运作的工厂。阳光从入口处洒了进去，但没能照亮里面，站在外头的李文嘉什么也没看到。

他摸了摸下巴，迈步穿过感应门。

大约十秒后，他的眼睛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只见这里存放着很多货架。货架上的包装盒，已经被码放到，接近天花板的高度。

这里看起来很繁忙，有许多和以前的挪车机器人相似的，轮式平板机器人，正在沿着地面上的线条穿行着。其中一些则是在运送货物，它们自带升降结构，对高处的包装盒收放自如。

它们会把那些箱子送到哪里去？

李文嘉小步跟上一台载着货物的机器人。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后，他看到了一扇隔离门。

那台机器人停在门前，身上的信号灯闪烁了几下，看起来像是在交流信息。它等了一会儿，那扇门却迟迟没有打开。

李文嘉现在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真的坏了。在他看来，仓库里那些东西堆积的也太多了，根本不像是正常的、经营良好的工厂的样子。他在那台机器人身旁蹲了下来，用手戳了戳它，想看看它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隔离门背后传来异响，随后，隔离门的四个角，开始喷出白色水雾。

是的，它打开了。

一个不明物体从里面扑了上来，李文嘉躲闪不及，立刻就被它扑倒在地上。

李文嘉挣扎着想要起身，但那个东西的力气格外大。它好像被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一直在他身上找个不停。

几秒钟后，那个东西对着李文嘉的腰，张开了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