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谣言（二）

申时末，夏娇儿抱着弟弟，夏氏领着小福正在做晚饭。

二大娘来了，到厨房把烧锅的小福支了开来，和娘亲在厨房里嘀咕了很久。夏娇儿心虚地以为是拒绝水水哥的事儿被大娘知道了，她知道娘一直中意水水哥当女婿，心里忐忑，又不敢上前，抱着小恩霖，站在门口悄悄地听，却是什么也听不见。等二大娘走时，听见她反复地叮嘱娘亲，“都是些吃饱了撑的，你心里知道就好，别往心里去。”看表情二大娘并未生气，神神秘秘地到底为何？夏娇儿可不想自己的一辈子被娘亲这样安排，抱着弟弟来到厨房，却见娘坐在沼堂前抹泪。

“娘，咋啦？”夏娇儿急忙问。

夏氏一言不发，站起身去切菜，发抖地手显示出内心的愤怒，她不说话，不时地用手背擦一下眼睛。夏娇儿以为是娘用哭来要挟她同意和水水哥的婚事，莫名地心酸，眼睛也湿了。

“娇儿，现在的人真是坏透了。”夏氏看女儿难过，以为夏娇儿听见了，“咱们行得正，走得直，不怕他们乱说。”

等等，这是几个意思？夏娇儿看着她娘，“大娘刚才说的啥？”

“你大娘听人说你的闲话，气不过，来和我说了。”

“我的闲话？我有啥闲话好说？”夏娇儿不解，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成天不在家，很少和村里人打交道。

夏氏肩膀微微颤抖，低着头菜也切不整齐了，夏娇儿就这样站在一旁，等着她说话。

过了一会儿，夏氏看看夏娇儿，怒火让她变得五官错位，一向温柔的她恨得咬牙切齿，“那些胡乱说话的人，老天爷一定会用雷劈死他！”夏娇儿懵了，从没有看见她娘这样发狠过。老天爷，新年第一天，准备有多少闹心事儿？

“他们说你，说你……”夏氏哽咽着说不出口，自己的娇儿是个多好的孩子，就因为丈夫走得早，孩子要照顾自己和儿子，才起早贪黑地去卖肉，冬天多冷，若是有办法，谁不想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孩子天不亮就起床，从未喊过一声苦。可他们竟然在背后这样嚼舌根，真是该遭雷劈！夏氏打定了主意，要是找到了是谁，她一定冲过去，撕烂她的嘴。

夏娇儿看夏氏的样子，哪里不明白？娘说不出口的一定是和女人的名声有关系。是昨天陈公子来时候的招来的闲话吗？

“娘，和陈公子有关系吗？”

夏氏下了很大的决心，“不光是陈公子。”

“那还能有谁？”夏娇儿也被雷到了，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和男人说话，要说集上卖肉时候，人也太多了。

“小川。”夏氏红着脸说，“你小川哥都娶妻了，孩子都生出来了，要是被他媳妇听说了……”夏氏无法想象，小川媳妇要是不管不顾闹起来，村里人指定会说无风不起浪，娇儿这辈子算是毁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哪个清白人家还愿意娶她？

“恐怕他们已经听说了。”夏娇儿后知后觉，自己上午只顾想如何拒绝水水哥的表白，去里长家拜年时的异常，没顾得上细想，现在想想，里长伯娘笑的多疏离冷淡，小川哥和媳妇没有露面，自己想去看看小川哥的孩子，却被里长伯娘说孩子闹夜刚刚睡下，没有看成。这么多异常自己竟一点儿没有发现。

夏娇儿心想，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净是扯淡，身处其中，举步维艰，智者在哪里？如果小柳庄在自己活着的这辈子就没有生出智者来呢？姑奶奶一辈子岂不是就毁在这些阴险小人的嘴里了？不行，她得主动出击！

小川媳妇真的听到了，她的孩子还未满月，听见男人和别的女人好上了，对哪个女人都是致命的打击。不管小川怎样赌咒发誓，她都不愿意男人再和夏娇儿有一丁点儿关系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原先小川刚去夏娇儿家干活时候，她有次回娘家，娘就悄悄提醒过她，娘是担心夏氏三十刚出头，小川二十来岁，自己又有了身孕，男人和夏氏干柴烈火，万一搞出丢人的事儿，没法收场。她不相信，反驳说，夏氏和自己一样，扛着大肚子。没想到先传出来的是男人和夏娇儿有一腿。全村子的男人都死绝了？娘俩非得逮着她的男人坑？她死活不同意了，撂下狠话，要是过完年男人还去夏家干活，她就不活了。不能为了那点儿工钱，连家都没有了，她拼不起。

看儿媳不停地哭，孙子的口粮快哭回去了，里长也无奈。娇儿是个有本事的孩子，可不是儿媳妇这种只会围着锅台的女人比得上的。出门在外，他也算见识过几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不相信这种事儿发生在儿子和娇儿身上。娇儿这孩子眼神清明，看起来是个正直的孩子，儿子也矢口否认，里长觉得大概率不可能。儿子老实，没见他撒过谎。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自己再赏识这夏娇儿，也不敢让儿子闹出和离休妻的念头，家和万事兴这点子道理他太明白了。他清楚知道自家几斤几两，日子比村里人好过一点儿，是自己精打细算来的，哪里到了养起小妾的地步？别没事找事儿，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多活几年。

但他的同意是有条件的，“咱们谁都没有看见，仅凭几句谣传，就失了约，是咱们对不住夏家。以后见了娇儿和他娘，你们都得客客气气的，更不准家人去和夏家闹，闹僵了谁的脸上光彩？没准是别人眼气咱家有这么好的来钱路，故意离间两家。我做里长多年的经验，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眼看娇儿这丫头非同一般，咱们不和她拉近关系就算了，万不能交恶。”

里长想想又说，“反正开集还要几天，等过了初五，我找个理由给夏家说说，这当中你们谁都不要多事儿。记住了吗？”他看向自己老婆，见老婆子点头应下，才放开阴沉的脸。

小川委屈，他更觉得娇儿妹妹委屈。两个人啥事儿没有，竟传出这样的谣言。他也不舍得这个工作，老板相信他，又大方。这不，过年时候额外多给了五天工钱，还有三斤肥肉，一块猪肝和猪心，并两大碗猪大肠，他的下酒菜啊，没有了！要是让他知道是谁乱嚼舌头，他，他饶不了他！

儿媳妇看公公婆婆答应了以后不再和夏家来往，点头应下。她并不是识大体，是有私心的，万一闹开，俩人不要脸地非要一起过，不说挣钱，单凭容貌，自己这黄脸婆咋比得上水灵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