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哥哥,车子也可以卖掉

祝瑶无法控制地红了眼睛。

不知道是为最近频繁发生的大事，还是心疼盛意终究还是决定把自己卖掉，也或许是为约定被打破的惋惜和难过。

她期待过规划过那么多的，能和盛意一起在帝都做的事，大概率都要落空了。

铁三角也终于要拆分开，她得独自去往北方。

漫长的成长岁月里，她早已习惯的哥哥会缺席她的大学时光，她也会缺席对方的。

可她也明白，这是个通知，并不是商量。

她不能任性地打破盛意的节奏和决定，她只能接受。

“瑶瑶……对不起。”盛意忽然也红了眼眶，道歉道得郑重而认真，又浸润了无可奈何的悲伤。

对不起，一个他曾经无比坚定的承诺，他怎么舍得离开祝瑶的身边呢？他以为就算祝瑶想要去南极，他也会跟着一起去的。

可如今，他更明白了，一个人能走多远，要靠自己靠家庭，也要靠运气。

对不起，他曾经偷偷地……攥紧过的手。

如今和往后，都没有机会了。

祝瑶呜咽了一声，无法抑制地流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她很伤心，伤心于曾经在祝峰和颜书玉缺席的时候，曾经短暂和偶尔给过她父亲般关怀和帮助的盛大力受到那么严重的伤，更伤心于这个变故改变了盛意的轨迹，而盛意，对她而言是更重要、更特别、更无可取代的哥哥，而她，必须接受。

“哥哥，我……支持你的决定。”

祝瑶憋了憋眼泪，铿锵说道。

她想了一会又道：“哥哥，其实……当年我家在破产前，还有另外一个方案。”

一个让祝贤和颜书玉带着祝瑶和账面上剩下的一百万远远离开静江的方案。有那笔钱安家，凭借着颜书玉的能力，祝贤和祝瑶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但代价是祝峰必定面临牢狱之灾。

一家人商量到最后，决定共同面对，他们是一家人，要吃苦一起吃。

如今盛意的决定，祝瑶也能理解，帝都太遥远了，盛意去了那里根本没办法经常往返静江，更别说帮着照顾家里，即使他可以继续挣钱，但有时候，钱能做到很多很多事，却唯独无法抚慰情绪和担忧。

“哥哥，车子也可以卖掉。”祝瑶最后道。

那辆越野车放了一年，还是九成九的新，折损不会太大，不说原价，三十多万应该是可以卖得出来的。

这笔钱，比一辆只能停在车库里的越野车，有用多了。

“……”盛意眼睛熬得血红，死死地憋着眼泪，甚至喘息声不自觉地变大了起来。

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祝瑶给他的礼物。

他舍不得卖掉，即使家里人谁也没提，但那辆车的确从从前的满心喜悦变成了刺眼的存在，如果能换钱，大家都不会再这样艰难，可他舍不得。

祝瑶认真地重复：“可以卖掉的，没关系，即使它是我送出的礼物。”

如果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所有的钱，没有买下那辆车，那么现在，也会全部给盛意的。

“……我再想想。”盛意拿起旁边椅子上的鸭舌帽紧紧戴在头上，遮住了眼睛，再吃汉堡的时候，味道就不太对了，太咸了，厨师怎么这样不负责任，撒这么多的盐。

6月下旬，成绩公布，6月底，填报志愿，到7月中旬，无数人已经收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林烨没有任何意外，收到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林家的谢师宴办得十分热闹。

盛意拿到了静江本地最好的电子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人才定向培养协议也签署完毕，账户内扎扎实实地有了50万。

祝瑶再度上了个小热搜，因为生生拉高一大截的高考成绩和专业课成绩，她成了网上名副其实的学霸校花，也正式成为了北舞新一届大一的双料第一，《风起云隐》的剧组，林云导演，正式晋升大花咖位的谢斐然，都给她送上了祝福，带得热度又高出不少，盛凯也顺带着被提及，只不过他的成绩在祝瑶的对比下太惨了些，迎来的反而是谩骂嘲讽居多。

当然，本人压根顾不得看那些。

他在紧张无比地等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也在认认真真每天抄写经书，为了祈福，也为了有个事情做，不至于陷入焦灼和痛苦里无力自拔。

可，经书祈福似乎没什么用。

他在某个下午活生生当着妹妹的面疼晕了过去，吓得盛宝珠六神无主找来医生，等待的时间里，眼睛整个哭肿了，她害怕得不行，害怕二哥也会变成爸爸那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盛凯的右小腿再度红肿起来，浑身也陷入了熟悉的发热无力的症状。

医生检查过后叹息着表示，做好再次骨髓炎手术的准备吧，内里终究再次发生了细菌感染，又无比感慨地说盛凯实在太能忍痛了，都疼到这个地步了才晕。

颜书玉帮着联系了一个车行的老板，尽可能地为那台祝瑶送给盛意的越野车找一个新的买主。

盛意变得更忙了。

驾照到手的当天，四人组终于聚齐见了一面。

林烨前两天去看了盛凯一次，这才知道盛意家里的事，这会见到瘦出新高度的、浑身疲惫和凌厉同时裹满的盛意，神色间极为震动，说什么都有些不忍，最后干脆给盛意塞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

“谢谢，心意领了，但是……还没有到那个地步。”盛意摸了摸那里头的形状，一张银行卡，苦笑着还了回去。

林烨顿时词穷了：“我这是……恭喜，恭喜你拿到驾照，拿到……录取通知书，单纯一个礼物，你懂吧，不用……还礼的。”

“真的不需要，谢谢你，林烨。”盛意抿唇，坚定还了回去。这笔钱是赠与，不用还，意思他听明白了，但更不能要。

盛凯的腿，林家能一直帮忙负担一半医药费，已经足够了。

假若，不是那场绑架，盛凯因为其他意外才诱发骨髓炎，他们也是要治的，压力只会更大。

杨婕是唯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看着这场面只觉得好笑：“副班长不要给我呀！什么礼物啊？”

等她拆开发现是一张银行卡更懵圈了，给钱？奇奇怪怪的。

林烨把银行卡重新装好，强塞给盛意：“我说过了，我们是兄弟！现在不是讲面子的时候，你收着！”

“……我不要！林烨，谢谢，但真的……现在……还不需要。”盛意突然很疲惫，一屁股直接坐在了花圃的台阶上，表情有些崩溃。

祝瑶上前拿走了银行卡，塞到了林烨的手里，郑重地道：“林烨，不需要，真的，哥哥他们如果需要钱，可以找我爸妈借的。谢谢你的好意，但对哥哥来说，这份好意也是一种负担。”

林烨：“……”

杨婕弱弱地插话：“瑶瑶，发生了什么啊？”

祝瑶低声把情况说了下，杨婕吃惊地捂住了嘴巴，难怪盛意会选择本地大学。

虽然那所大学在本地的确首屈一指，也是人人竖大拇指的，但跟清北比起来，自然又落了下乘，所有人都以为是盛家短视爱钱，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原因……那的确是现钱更好了，就算选了清北，各种奖学金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万。

杨婕提出来一个想法：“瑶瑶，学校里说不定可以组织捐——”

“不用！不要！杨婕，不要说出去，你得帮我们保守秘密。”祝瑶很郑重，“还有你，林烨，你也必须保守秘密。”

否则盛大力的脸如果出现在新闻上，会捣乱很多部署和规划。

盛大伯和杨师傅的卧底计划，最初就已经联动公安部和打传办，祝峰和颜书玉在盛大力的事情发生后，又暗中做了不少的工作，如今整个计划牵涉更广了，如果要一举拔起整个罪恶的传销组织，还需要更多时间和证据链，谁也不能轻举妄动了。

杨婕在懵懂间认真点头，而后又心生感慨，她常常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乏味得可怕，按部就班并没有太大的意思，可再看看身边这些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林大少会遭遇命悬一线的绑架，祝瑶的确聪慧美丽，还有光明的未来，但也会陷入许多人的嫉妒和谩骂里，还有堪称恐怖的拍照事件，盛意和盛凯，就更令人唏嘘了。

或许，平淡但健康平安，也是一种很美好的人生了。

7月悄然过去，8月降临。

盛凯终于收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却也笑不出来，第二次的手术效果很差，他没可能准时去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报到了。

颜书玉帮着操足了心，沟通大学数遍，最终拿到了延迟一年入学的许可。

8月最后一天，中元节到来，也就是传统的鬼节。

祝家三口回了趟双桥村，即将离开静江前往帝都求学的祝瑶要给爷爷扫一次墓，也做个正式的告别。

做完这些，晚饭是在盛家吃的，盛家上下对祝家人都很感恩，也很努力地营造出欢乐的氛围，不想让悲苦的情绪太过外露，但这种克制太刻意，显然更为尴尬。

祝峰忽然举起了酒杯：“我想说几句话，当年，我家老爷子带着瑶瑶回双桥村的时候，可能你们看不出我们的窘迫，但是当时，我身上背着快一个亿的债务，差不多十年前的一个亿啊，我和书玉，真的，也是每天咬着牙过的。盛叔，婶婶，还有大嫂，弟妹，盛意！没事的，现在的困难，一定会过去的！人生起起伏伏，我们终究有一天还能起得来，对不对？”

盛爷爷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我们当年……饿死的也不是没见过，现在……不论如何，饿总饿不死了。”

“祝大哥这个话，讲得好。”陈秀花捏着酒杯一口干了，苦涩辛辣的白酒逼出眼泪，却也解了解心头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大伯娘也跟着干了杯，末了想说些感谢的话，又觉得实在没意义了，这里哪一个人，她都不知道谢过多少遍了。

吃完饭，祝家三口准备离开了，明天祝瑶即将离开静江，去往帝都，今晚回去还得收拾收拾。

盛意把晚上吃剩下的半盘子糖醋排骨装在碗里，套上了保鲜膜，让祝瑶带走，明天再吃一顿。

祝瑶答应了，又提出要去自己的房间看看，一路疾走，上了盛家的二楼，到了她曾经睡过很多个夜晚的小房间，看到上头各处家具都拿布套罩子罩上了以免落灰，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最后只能凄凄切切地喊了声哥哥。

跟着上来的盛意，眼眶跟着红了：“别哭……好好的，伯伯和伯娘都会陪着你去帝都，很好，好好地开始你的大学生活吧，不要再惦念这边了。”

祝瑶完全听不进去，她一声声地喊着哥哥，紧接着又急切地张开手臂，她这会需要一个拥抱。

拥抱落了空。

盛意退后了几大步，对着已经泪眼朦胧的祝瑶道：“瑶瑶，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金老板又帮忙给我接了一个拍摄。祝你从此以后，健康快乐，万事胜意。”

“……哥哥。”祝瑶带着祈求喊道，但直到哭到脑袋里都泛起了尖锐的疼，也没能得到一个安慰的拥抱。

按理说，鬼节这样的日子，不好赶路的，但人间已经如此凄凉，又哪里还害怕什么鬼蜮呢？回城里的路上，祝瑶的眼泪依旧停不下来，颜书玉把女儿搂在怀里，不断地拍着安慰，祝峰甚至想调个头，让女儿重新回到盛家住一晚。

但终究，车子匀速向前，破开浓黑的夜幕，渐渐距离双桥村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