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喜鹊叫
下午刚过两点,祝瑶就被爷爷吩咐去灶房烧水了。
那只从盛意外婆家来的果园鸡,养了好些天了,一直很凶,每天早中晚都会激昂地咯咯咯,还啄了不少同伴的毛,今天终于要完成它的最后一项使命了——
成为年夜饭上大吉大利的象征。
祝贤比孙女忙得多,先是磨刀霍霍向公鸡,接着又赶紧地趁着这会刀锋利,把鱼也一起杀了。虽然家里只有两个人,光炖个鸡也绝对吃不完,但毕竟是年夜饭嘛,该有的还是得有,比如象征年年有余的鱼。
鱼也是盛爷爷养的,起鱼塘的当天,就拎了整整五条过来放在了祝家的闲置水缸里养着,这会捞出来杀也很方便,祝贤决定整只清蒸好了,他和孙女都不吃辣嘛。
还有固定不能少的炒青菜,用的也是盛意家种的菜花。
盛大力和陈秀花种了半亩地呢,这玩意长得又快,而且越掐得勤快越长得快而多,年底菜花的价格也很不错,祝瑶和爷爷也去帮忙掐过,初时很爽,一节节修长鲜嫩的菜花掐在手上捧着很有成就感,过了十分钟后就是累了,手指头冰冰凉麻木的累,频繁弯腰起身腰酸的累,也不怪有人总结,农民赚啥钱都是血汗钱。
忙活了一大通,祝瑶和爷爷刚刚酿好油豆腐,一看时间四点不到,外头忽然就有人家开始放鞭炮了。这边的习俗,年夜饭吃之前得准备好饭好菜,插香烧纸敬祖宗,最后一个步骤就是放鞭炮,所以谁家放鞭炮了就说明这家要开吃年夜饭了。
祝贤感慨了一句:“手脚真麻利啊,这么早就吃上年夜饭了。”
他家灶上还在炖鸡呢,其他菜色一个也还没下锅。
祝瑶举着油乎乎的手掌十分淡定:“爷爷,我们晚点吃很好啊,现在都还不饿。”
“嗯,我们鸡汤熬久一点,等会更香。”祝贤笑着把东西归拢了,剁过肉馅的油腻腻的砧板得拿出去仔细细细。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爷孙俩搭配着把准备的大菜全都烹饪完成,正准备舀饭敬祖宗呢,祝贤懵了:“瑶瑶,我们是不是忘记煮饭了?”
“……”祝瑶也跟着懵了,她今天一直有些提不起劲来,结果真的忘记煮饭了,这活一直都是她抢着干的,“对不起,爷爷,我忘记了。”
祝贤哈哈大笑起来,并没有责怪:“没事,也是我老糊涂了,没有提醒瑶瑶。”
“爷爷才没有老!是我记性不好,都是我的错!”祝瑶不喜欢爷爷说到任何关于“老”的字眼。
祝贤还是笑,也没法子,还是赶紧补救吧,老人转身去米缸盛米,祝瑶赶紧去院里摇水井那汲水出来,准备等会淘米用。
这一晚的祝家,是整个双桥村最后一家放鞭炮的人家。
饭桌上也实在有些冷清,爷孙俩兴致不高,胃口也比平时小,都只简单地吃了两口,双双撂了筷子。
祝贤又嘀嘀咕咕道:“年年有余嘛,我们家剩下这么多,明年肯定能走大运的,列位祖宗们,吃饱了要记得多多保佑我们家儿子儿媳,还有宝贝小孙女,都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也要保佑爷爷健康长寿,寿比南山!”祝瑶赶紧添上一句。
祝贤大乐:“对,也得保佑保佑我,让我瞧着我们瑶瑶慢慢长大成人。”
“嗯!爷爷,等我长大了,努力赚钱,让你重新住上大别墅!”祝瑶很有追求。
祝贤这下更是笑得开怀:“好,好,爷爷等着住瑶瑶的大别墅呢!”
这天睡觉前,祝瑶还收到了爷爷给的压岁钱,压岁压祟,平安过年,老人是每一年都不会忘记的。
·
正月初一,并不算无聊,祝瑶和爷爷一起被邀去了盛家,老人们聚在一起推起了牌九,那玩法可有些复杂,什么天牌、地牌、人牌,长三板凳的,祝瑶正看得半懂不懂,被盛意拉走玩起了扑克。
扑克倒是简单,就是也太简单了,祝瑶几乎把把赢,面前的香花生堆成山,他们不玩钱,拿香花生或者玉兰片做筹码,筹码随吃随少,也可以随时去家里的零食缸里补充。
祝瑶玩到最后不太想玩了,但其他人都不放过她,挖空心思想要赢她,祝瑶只好偷偷地放些水,让大家都跟着赢几局,这样比自己赢还更累些呢。
到了大年初二,祝瑶就一点也不累了。
盛意开始跟着家里人走亲戚去了,初二回娘家,盛家整个空空荡荡。
小可怜盛凯无处可去,来了祝家待着。
他外婆那头的亲戚早就不认他了,去了也是尴尬扫兴的。
盛凯在亲妈刚去世的第一年主动跟着盛意一家一起去过的,他妈妈和陈秀花一个村的嘛,但外婆家谁也不欢迎他,甚至舅舅直接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最后也没留饭……盛凯不知所措,只能转头又去找陈秀花,在盛意外婆家吃的饭,虽然在那受到了热情招待,但很奇怪,明明他们都很欢迎他,盛凯却觉得自己更窘迫更难过了,那时候的心情他到现在还能记得。
上次跟着去盛意外婆家摘金桔,出去逛的时候,他其实还跟自己的亲舅舅擦身而过了,但是谁也没有打招呼,全当陌生人了。
盛凯其实是懂舅舅的潜台词的,他们家养不起多余的小孩,索性别来往了,加上他爸……素来就是个混账东西,之前还跟舅舅借过钱没还,于是外婆一家人连带着对他也很不喜欢。
所以,他才不会再去呢。
祝瑶给爷爷和盛凯弹了半个下午的钢琴听,三个人都很安静。
祝瑶也没有外婆家可以走了,她妈妈不是独生女,但外公、亲舅舅和外婆都先后因病和意外事故去世了,最后剩下不多的遗物里,也就是这架外婆亲赠的钢琴能一寄哀思了。
初三,盛凯依旧晃荡到了祝家。
盛意一家在外婆家住了一夜,这天下午才回来。
初四,盛家又开始集体去看望老姑婆,初五,盛意大伯家里来了不少生意场上的朋友,忙得不可开交,祝瑶和盛凯都不想过去打扰;初六、初七,盛家客人不断,这就是子孙满堂的好处了,虽然盛奶奶没有生下闺女,但四个儿媳妇各有娘家和姊妹,来往起来也是十分庞大和热闹的。
初八这天,祝瑶正百无聊赖地刷牙呢,猛地听见了几声喜鹊叫声。
祝贤忍不住迷信了一把:“喜鹊是报喜的呀,难道我们家也要来客人了?”
“爷爷的朋友吗?”祝瑶问。
祝贤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他啊,在城里的时候是朋友是挺多的,但现在境遇实在大不同了,那些老伙计只怕也难得会为了他一个老头子折腾来乡下了。就像从前,他也不会特意为了盛意爷爷回村,当然,盛老头也不会为了他进城,他们很默契地保持着联系,来往却不紧密,只需要知道对方生活安稳,没有大困难就行了。
穷在闹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虽是俗语,却是世情如此。何况他家现在不仅穷,又回了老家村里,更主要的是,还背负了巨额债务,只怕谁也不想沾他们家了,祝贤一把岁数,风风雨雨见过了,倒也不觉得人情淡薄,毕竟还有盛家一大家子对他们盛情款待呢,只能说,不同的阶段和处境里,自然有不同的朋友罢了。
过了中午,家门口也没有半个影子,连盛凯也没来,祝瑶撇撇嘴,早知道就不抱期待了。
两点过十分的时候,祝瑶练了练毛笔字,正要收拾好东西午睡一下呢,家门口忽然响起了车喇叭声。
难道是盛大伯的车?祝瑶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就听见了爷爷的惊喜呼唤,“瑶瑶,快出来,看看谁来啦!”
祝瑶伶俐地出门一看,瞬间就激动地跑了起来:“月月!”
姜欣月小姑娘也飞速地冲上前,跟好朋友抱成了一团。
“瑶瑶,我好想你!”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