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凌迟之刑
老伯声泪俱下:“我的儿……念衣……”
朱程眼中的嚣张散去,目不转睛的盯着被掘开的坟,掩尽面上的心虚之色。
徐振倒是神色自在轻松。
月霎问:“可知他为何休养三月身体已然大好,待去到永城便又毒发?”
“依我之见,初时可能剂量不大,发现及时,又回家休养了三月,切断了毒源,后又入永城,下毒之人定是加大了剂量,这才无药可救。”
竟是如此。
月霎唤道:“城主。”
徐振应:“臣下在。”
“二十年前,中了几名进士?”
徐振立即派人去翻阅文书,片刻后,道:“两名”
“右书文簿一职,有几人?”
“只此一人。”
月霎声色俱厉:“朱程,你可知罪?”
她的眼,比那千年寒冰还要刺骨。
朱程狡辩:“赤使大人,何出此言,我有何罪?”
“云念衣大考前夕,与你同吃同住,只你有此机会能下毒,大考期间,怕事情泄露,又令人火烧起居之物,可有此事?”
“没有。”朱程昂着头,一副宁死不屈之样。
“辰砂虽可入药,但乃剧毒,一般药铺无法经营,今早许家药铺传来消息,二十年前,只有他家进过半斤辰砂,用来治病,那一年,只有五人所购,且都登记在册,其中一人,名张之熙,是永城书舍学生,你可认识他?”
朱程皱眉,笃定道:“二十年前,我与他确实说过几句话,但不相熟。”
月霎知他不会轻易认罪,“传张之熙。”
“张之熙,云念衣尸骨前,你实话道来。”
张之熙跪下:“赤使大人容禀,是朱程指使我的,当时我家中母亲病重,朱程不知从哪里得知了,给了我千金,可这么多银钱,我哪怕还几十年,也还不了,婉拒之时,朱程却道:不用你还,只要你去许家药铺,买一两辰砂即可。”
“我当时问他,要这个何用?”
“朱程道,他夜夜梦魇,听闻辰砂有镇鬼辟邪之效,所以我才被他所骗,起先我并不知他买辰砂是用来下毒给云念衣,后来云念衣突如其来的病倒,我觉得十分可疑,连夜翻阅了古籍,这才知是中毒之状,我本想报官揭发于他,可……可朱程以家人性命威胁于我……”
“念衣之死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我心中二十载,我亦内疚了二十载,赤使大人明断,张之熙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不得好死。”
朱程骂道:“张之熙,你这小人,竟敢诬陷我。”
他转头看向朱村中人,又道:“村中之人皆知,我与念衣竹马之交,感情深厚,何来下毒害他一说?他死了,我心中也难过不已,这世上,除了家人,我便与他最亲,心中早已将他当做兄弟,我为何要害他?赤使大人,若只凭张之熙一面之词,判朱程有罪,未免太……”
张之熙怒道:“因为你妒忌他,而妒忌是一把刀,已经斩去了你心中的善念,学舍里,云念衣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处处谦让于你,他实在太过耀眼了,掩盖了你身上所有的光芒……”
“住口。”朱程呵斥道,张之熙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他要害。
那些肮脏的过往,那些被他踩入黑暗深处的恶念与欲望,那些对云念衣的敌意,此刻,全部从血肉模糊的伤口中喷薄而出。
云念衣不过一穷酸书生,可他却处处比他好,叫他怎能不恨?
永城学舍里,先生对他寄予厚望,自己心仪的姑娘青睐于他,就连他曾引以为傲的功课,也落他几分,他处处听到的皆是:云念衣才貌出众,将来定能大展宏图。
只要有他的地方,旁人眼中便只有他,朱村如是,永城亦如是。
凭何云念衣处处都压他一头,面上还做出一副谦逊卑恭之色?
“哈哈……”朱程苦笑起来,指着云念衣的坟墓道:“云念衣,你虚伪之极。”
月霎看着朱程,眼里怒火中烧,“朱程,本使与你机会,若你主动承认,本使或会轻饶,若你执意不认,本使会请出神器——回望镜,镜中可现当时情景,你想好再答。”
哪里有什么神器回望镜,这不过是月霎的权宜之计,事到如今,人证虽有,可物证早已被毁,若不诈他,以朱程之性子,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断不会承认。
月霎讳莫如深的看着朱程。
朱程面露惊色,双眼的不停的流转。
他不知赤使手中到底有无神器,毕竟她是君主贴身之人,而君主生来便带灵气,受神明照拂。
他不敢赌,至少不敢拿妻儿的性命来做一场豪赌,若赢了,自然是好。
若,输了,恐九族被灭。
想来,他也潇洒了二十载,足矣,足矣。
朱程笑道:“不错,是我下毒于他,我恨他,恨他入骨,日月永不能同辉,既生我,何生他?”
老伯此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重重捶着自己的心口,悲痛欲绝。
仵作连忙扶着老伯,命人将云念衣的棺木重新封上。
月霎厉声问:“朱程,你可认罪?”
朱程冷笑,眼带不服:“认罪,认罪。”
悲伤如同大雾一般,不知不觉间漫在了月霎眼中,只因一时忌念,竟将意气风发的少年书生,残害至此。
云念衣前途本一片大好,以他心性,若为官,定能造福一方百姓,可他的宏图还未施展,却生生断送在了朱程之手。
月霎厉眼看着徐振,问:“永城城主,你当如何断?”
“我……”
月霎拿出玉令,众人皆跪。
她严词厉色道:“永城城主失职,着降为文书,罚俸十年。”
“赤使大人……”徐振浑身哆嗦着,十年没有俸,简直比要了他的老命还难受。
但一看到月霎眼中的犀利,他又住了口,不敢再言。
“朱程残害同窗,毁其前程,不知悔改,不惜纵火毁灭证据,桩桩件件,手段之恶毒令人发指,处凌迟之刑,其后代子孙永贬贱籍,不得考学,不得从商,没其家产,朱海镇压云念衣魂魄,令他无法轮回,又将云松之腿生生打断,让他有冤无处诉,实在歹毒至极,本使念朱海年岁已大,故饶他一命,关押在牢,每日食半碗清粥,喝半盏凉水,至死不得出。”
朱程与朱海立即软了腿,跌坐在地,脸上老泪纵横。
或许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哭也只是因为,那无限的牢狱之涯。
朱海看着朱程哭到扭曲的脸,一时心如刀绞,他的儿,怎可如此糊涂?怎能忍受那凌迟之刑啊。
众人高呼:“君主万年,赤使明断。”
老伯颤颤巍巍的走到云念衣的棺木旁,泣不成声。
这一刻,他等了二十载,幸得苍天垂怜,君主神威,派赤使前来,方揭开了真相。
朱海父子虽受到惩罚,可他的儿却永远无法再世。
“念衣,紫衣,你们看到了么?朱程伏法,真相水落石出。”老伯心中执念已消,他缓缓抬头,妻儿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眼前。
他伸手去抓,却是虚无。
月霎怕老伯心中支撑着他的执念消失,恐会心如死灰,做出自戕之举,她来到老伯身前,眼带氤氲,轻声安慰道:“老伯,青音来迟,今日才揭开云念衣之死的真相,我本该早些来,老伯,对不住。”
“念衣的魂魄,我已着术士前去释出,他很快便会轮回转世,这世间,他还在,他并没有离开您。”
“往后,您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待青音得空,来看您,可好?”
老伯眼角一滴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