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南阳养伤
一连下了两日的雨。
大雨倾泻在南阳山的各个角落。
天空越发阴霾,有时,风会刮断树枝,吹起满天尘土。
白昼如夜,挂在草舍门前的油灯,忽明忽暗。
摇曳着生与死的惆怅。
大量的雨水在草地上形成沟壑,积下大片水洼。
月霎望着外面的大雨,一语不发。
而寂风坐在檐下,用碎布擦拭着泣血剑上的雨水。
所着的衣衫也尽数浸湿,他顾不得这些,只想将泣血剑擦得更亮,更利。
他将擦干的泣血剑背在身后。
待到手刃蛇蝎美人之后,便将泣血剑埋藏在此。
晌午过后。
大雨终于停罢。
乌云散去,露出一片湛蓝的天空。
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见太阳出来,月霎的心情总算好些了。
她直嚷嚷着要出去晒晒阳光,说什么再不见光,怕是要长霉了。
见寂风站在院里,丝毫不为所动。
月霎略为气恼,喊道:“穆戎寂风。”
“何事?”
“外面阳光明媚,我却在里受尽潮湿,实在懊恼。”
“你若想出来,便出来吧,只是,这阳光灼灼,照在人身,火辣辣的。”
“火辣辣的才好,正好去去身上的潮气。”
“若你不怕刺痛,大可以出来,当心院里的水洼。”
“知晓,我受了内伤,左肩又碎裂,尚无力气走出门外。”月霎示弱。
“那你想如何,莫不是让我把这屋顶拆了,供你晒太阳?”寂风揶揄着。
“你若拆,我也只能坐享其成了。”
“雨姑娘,惯会说笑。”
寂风大步来到月霎身前,俯视着她。
眼里,有藏不尽的温柔。
“扶我右手,我慢慢下来就是。”
月霎抬起右手,示意让他扶着,自己也好着力支撑,慢慢将脚移到地面.
见他依旧不动。
月霎微恼,她挣扎着身体从床上下来。
“求人不如求已,穆戎寂风你让开,本姑娘不用你扶。”
哪知右腿才刚着地,肩膀便传来一阵疼痛.
她估摸着,许是肩膀处的伤口又裂开了,连忙捂住伤口。
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地面倒去。
月霎眼一闭。
好在寂风适时扶住了她。
“伤口才刚愈合,若骨片移位,肩膀就废了。”
寂风嘴硬心软。
月霎刚要开口反驳,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她惊慌道:“穆戎寂风,快放我下来。”
寂风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挑畔道:“方才,你不是说,要晒太阳么?”
女人真是善变。
“你……”
一句话哽在喉咙,月霎急忙道:“我是让你扶我,没许你抱我……”
“等你走出去,太阳都下山了,若想晒,就莫挣扎,否则牵动伤口,听话。”
寂风稳稳的抱着她,走在青草之上。
“穆戎寂风,你这个小人……小人……”
月霎埋首垂眸,面上染了少许红晕。
多年后,她每次回想起这段记忆时,总是会笑中带泪。
若一切都停滞不前,那该多好。
若时光可以逆转,又该多好。
她始终都记得,天际挂满血色晚霞时。
落日沉沦于天边尽头时。
她倚坐在屋檐下。
寂风迎着落日而立。
他用草叶,吹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尤为细长。
又尤为伤感。
残阳余辉将他的轮廓勾勒而出,映成一幅永恒的画卷。
那是,此生唯美的流年。
在她最美的年纪,遇到了他。
在懵懂之时,尝着情窦初开的悸动。
在脆弱之时,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寂风告诉她,此曲,名为饮泪。
她很想问寂风,是不是每吹奏一次,便会饮泪一次,直到,再也流不出泪来。
“月霎?”
寂风轻声唤着,眼带恍惚。
她的一双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月霎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后,闭上眼沉沉睡去。
寂风走近,伸手想拂去她面上的发丝,却又停住了。
“罢了,罢了。”
他摇摇头,男女有别。
天下之大,长得相似之人,比比皆是。
她,定不是她。
寂风身上的寒气已消去大半。
他的背,因寒毒侵肺有些驼。
时而,他坐在崖边。
时而,他躺在屋梁上。
从清晨到黄昏。
时间久了,有时双腿甚至都失去了知觉。
月霎望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
又过了几日,寂风终于不再坐在崖边了。
他早早的去小溪边,浣了外衣,回到院中,一边晾衣一边打趣道。
“雨姑娘,平时定十指不沾阳春水。”
月霎在里屋听见寂风的话,便推门而出。
见他伤好了大半,心中莫名有些欢喜。
她道:“你竟取笑于我,数日来,你费尽心力照顾我,我的伤刚好,你却倒下了。”
“多谢多谢,这几日我渴了,喝些泉水,饿了吃些野果,如今,我的面容,怕是面黄饥瘦。”
月霎瞧着他的面色,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与从前的模样天差地别。
若说,从前他是翩翩公子,今却像个痨病鬼。
她道:“有得吃喝便不错了,你当真以为,那些野果很好摘么?”
寂风嘴角扬道:“感谢姑娘相予之恩。”
“不必,只要你尽快养好伤便罢,你的伤,可好得差不多了?”
寂风动动蝴蝶骨,相比前几日而言,今日似乎不那么疼了。
他道:“过了晌午,我回一趟长青宫。”
月霎惊讶的看着他,道:“回去作甚?”
找死么?
寂风微微垂眼,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
“消遥的死,于我触动很大,且景漾又死于我手,该是做一个了断的时候了。”
“你疯了么?长青宫发的通缉令,早已贴满碧海大陆,好不容易逃出,你却上赶着回去送死?”
“你方才也道,是逃,可我,能逃到何处去?为何,穆戎寂风不能正大光明的走?”
“能逃的地方可多着,能走的地方也多着,梨花国,水城国,三陆九洲,数万城,天下之大,不只一个竹国。”
“天下的确是大,可我,却不愿逃了。”
“此话何意?难不成,你想让易浅释放了你?”
“确如你所说。”
“易浅释怎可能轻易放了你?且不说你是风花雪月四使之首,三国内何人不知风花雪月是竹国的暗杀组织,他能轻易放了你?”
“放与不放,在他一念之间,从我入长青宫,或许这便是命,种何因,结何果。”
“我从来不信命,想必你也是,若想活,定要尽全力,实在不行,我杀进去,与他血拼,再叫那易浅释放了你,如何?”
寂风知她说笑,也只是想让他不再涉险,道:“不必,竹国从不留异心之人,想要离开,付出代价便可。”
“是何代价?”
“你且宽心,我还未活够,还想着去梨花国,看看花,去水城国,看看雪,我不会轻易死的。”
“你确定,能活着出来么?”
寂风也不知能否活着出来。
但他看着月霎,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月霎不解:“为何非要回去。”
寂风道:“因为,我想要堂堂正正的活在世上,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边。”
堂堂正正?
对,堂堂正正。
月霎道:“你伤未愈,不如我用轻功,捎你去?”
“不用麻烦姑娘了,我唤来白沙便好。”
“白沙?是你的坐骑么?”
“不错。”
寂风眼中带笑,丝毫不去想,去到长青宫时会发生什么。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现下未想好。”
“好,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答应你便罢。”
“你好生休息,我再去摘点野果子。”
话毕,月霎一转身便消失了。
不得不说,她的轻功,真是世间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