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魔琳比亚

“只有我能救她。”兰尼喃喃地说。然后他强撑着不适，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维尔曼扑上前去，阻拦自己的儿子，他急促地说道：

“兰尼，你听我说，江渔领主是贵人，是王城里显赫的大贵族，她身边能人异士多的很，丈夫们一个比一个厉害，她父亲是帝国最着名的将军。他们一定有办法救回她，轮不到我们管，用不上你，你听明白了吗？”

“来不及了，落到海盗手里，谁知道会遇到怎样的凶险。他们是天之骄子不错，可领主就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被劫走的。他们强大又怎么样，我不相信他们，我管不了其他，现在我能救她，我一定要救她！”兰尼的脸上满是坚定，他用力推开父亲的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兰尼！兰尼！”维尔曼不知道儿子到底要干什么，稳住了身体赶紧追了出去。

兰尼身体虚弱，没跑几步就很快被父亲赶上，一把抓住。

“兰尼，你不要乱来，我说了，我已经失去你母亲，我不能再失去你。维尔曼家族也不能失去他们的新家主！”维尔曼此时已经多多少少察觉到了儿子的意图，这个傻小子钻了牛角尖，怕是要因此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提到了禁海，提到了它。

除了魔琳比亚，他想不到其他。

他当初在禁海碰见那只传说中的海怪了吗？魔琳比亚到底对儿子做了什么？

“父亲，我这条命早就已经不是我的了，我早就将它留在了禁海，您还不明白吗？”兰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您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平难道您不知道吗？我身手再好，能够安然无恙的从禁海归来吗?甚至还能带回来海底的珍宝吗?您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我和魔琳比亚建立了契约啊，它允许我从禁海平安离开的代价是我的命从今以后属于它，但我把命交给它的时候它可以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是不是很合适啊父亲，算起来是我赚了。”兰尼抓住父亲的手，乞求道：“求您了，父亲。我这辈子能为她做的事情仅此一件。如果我能救她但我没有那么做，那比杀了我还难受，我一定会心碎而死的。”

“可你现在就是要去赴死啊。你让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吗？”维尔曼感觉自己流尽了一生的泪水。但他了解自己的儿子，领主是他的执念，他曾经为了谋求领主身边的一席之地就以身犯险，拿性命做赌注。现在为了领主的安危，更是义不容辞地想要献上一切。

他并不是在和他商量，他已经下定决心这样去做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他。

“父亲，您听我说。”兰尼明白母亲的离去和自己即将走向终点的生命对父亲而言是一个沉重巨大的打击。他稍微冷静了一点，试图跟父亲好好地分析明白。

“这不仅因为我对领主的爱告诉我必须这样去做。只要能换得她的平安，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让我再无来生都可以。何况是我这条低贱的性命呢。”

“还有一个原因。母亲的做法已经将维尔曼家族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您以为只是她付出生命，就可以平息那些贵族的怒火吗？等他们腾出手来，我们是一定会被清算的。”

兰尼看着父亲微笑道：“如果再加上我这条命，能求得家族的一线生机，让他们稍微高抬贵手不对我们赶尽杀绝，那么我去赴死就是有意义的。”

“瞧啊，就连最后对她的爱都掺杂着利益的考量。”兰尼悲苦地说，他从来就不配，他从来就没有资格。

维尔曼终于痛哭出声，他知道儿子的话是对的，他接受不了也阻拦不了，可是谁能明白他的痛苦。倘若他再强势一点，不纵着妻子追逐荣华的性子，阻拦她前往王城的行动，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他高大的身躯佝偻起来，一瞬间像风烛残年的老人，浑身散发出孤寂和哀痛。

“父亲，您要振作起来，维尔曼家族的一切，都要交给您了。”兰尼站直身体，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服，手里紧紧攥着江渔曾送给他的一对袖扣。

“不必为我伤心，父亲，我只是即将回到七海之王的怀抱里，大海本来就是我们采珠人的归宿，不是吗？”兰尼最后抱了抱瘫坐在地上的父亲，走了出去。

他慢慢离开家门，走到了最近的海滩上，他脚步未停，一直向前走，走到了冰冷的海水里，走到了海水漫过腰际才停了下来。他身体虚弱，内伤外伤都没有恢复，站在海水里对他来说不亚于酷刑。

他抬头看向虚空，仿佛看见了初见时候的江渔，她站在霍兰普尔花海里，海风拂过她蹁跹的裙角，飞扬的发丝；仿佛看见了她恬静又温和地坐在那里，偏过头冲他微笑，为了这样的笑容，他不顾一切地去披荆斩棘去痴心妄想。

他笑了笑，眼睛里流出大颗的泪水，他没什么可后悔的，他曾经离她那么近，她对他是如此友善，富有温度。而现在，他将要把性命献祭给她，他没有丝毫畏惧，他觉得很幸福。

他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那株流光溢彩的彩色珊瑚，看着里面仿佛流淌着星光的液体，眼睛里是一派认真和坚定。

他虔诚的将珊瑚举过头顶，用力的捏碎，那星河一样的液体就洒在了他的头顶，脸上，又滴进海里，瞬间就离散开去，晕开了一大片的星光闪闪。

兰尼周围的海面被点亮了，发出了五颜六色的光，兰尼看着这炫目的神光，慢慢向更深的地方走去，将自己全部浸入了水里。

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愉悦和轻松，仿佛身体和心灵的创伤和陈疴在一瞬间被抚慰和治愈。

海洋里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献祭。

千里之外的禁海风光霁月的海底睁开了三对巨大又毫无感情的明亮眼睛，如果有人在，就会发现一个巨大的闻所未闻的身影从海水里慢慢显现出来。

似乎感受到了召唤，它似有所觉地朝远处的一个方向看去，它站在海底的细沙上，胸前三对眼睛像翅膀一样斜飞对称着，整个身体像一座城堡一样， 那些随着海浪漂浮的十几根触角好像花瓣一样散落和舒展在海水里，每一根触角上还张开了巨大的鱼鳍一样半透明的薄膜，在海水里柔软地摇曳

每一根触角都像水晶一样，也像里面流淌着液体一样，看上去唯美又诡异。而其上张开的薄膜颜色非常梦幻，是蓝紫色渐变，像蝶翼，像网纱。

它的眼睛也像是某种无机质的构造，一对巨大的眼睛两侧还分别跟着两只略小的附眼，六只眼睛里没有感情，像风平浪静的海洋一样澄澈，但这种漠然和无情，让任何跟它对视的生物都会感受到灵魂深处的畏惧和震颤。

美丽而强大的魔琳比亚，守护着川顿国王陨落的地方，是海底人离去之前留下的最后一片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