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毛桃、傻丫头、老太太
一地之瓜,有苦有甜。于天任这边替古人担忧,二狠子那边却满不在乎。
事已至此,担忧无用,只能好言劝二狠子这阵子尽可能的多警惕着点儿,别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二狠子爱搭不理的点头说好,让好哥们儿不必替他操心。
于天任见二狠子烂掉的两根手指头仍在滴血,于是将擦汗用的旧毛巾递给二狠子,让二狠子赶紧包扎一下。
二狠子没有伸手去接那条旧毛巾,而是嘴角上翘,发出淫笑:“帮我看着摊儿,我找小毛桃去。”
于天任猛一愣怔,随之将脸一沉,数落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找窑姐儿?你别是傻了吧?”
“去你的,你才傻了呢。”二狠子依旧淫笑,“我找她,是让她给我治伤。”
“放屁!她会治伤才怪!”
“傻巴,你懂个屁。我说她有药,她就有药。她那个药随身带,藏于脐下三寸外。”
说着话,将那只好手的食指和中指竖起来在于天任的眼前快速抖了几下。
“我拿这俩好手指头抠点儿药汤出来,泡一泡我这俩烂手指头。嘿嘿,不出三天,准好!”
把话说完,大笑不止。很是嚣张,十分猖狂。
小毛桃,北门外“春风班”的姐儿,岁数不太大,二十刚出头,已经跟二狠子当了两年老相好了。
按照暗门子里面的话术来说,二狠子是小毛桃的“热客”,小毛桃则是二狠子的“熟姘”。
您想呀,都已经热了熟了,俩人还能不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二狠子跟于天任不是手足胜似手足,俩人无话不谈,与小毛桃之间的那些事儿,二狠子从不隐晦地跟于天任显摆。
于天任尽管没有见过小毛桃,但猜也能猜出,小毛桃一定是个长相不俗的女子,要不然也不能让二狠子铁了心的当她的“热客”。
二狠子的事,于天任管不了,也就只能不管。二狠子让他帮着看摊儿,他也就只能帮着看摊儿。
“东西卖完了,篮子搁哪儿?”于天任傻兮兮地问。
“说你是榆木疙瘩,你还真是榆木疙瘩。还能搁哪儿,送我家去呗。你上我家送篮子,不正好能见着我妹子么。傻巴,我这可是成全你,你可别不知好歹。另外——见着你老丈母娘,该说什么话就不用我教你了吧?”二狠子咯咯坏笑着说。
于天任傻笑着挠头皮,光会“嗯嗯”,不会说话了。
“傻巴,瞧你那傻揍性。得嘞,我走了,你自个儿傻嘿嘿吧。”
说完,二狠子转过身,晃着肩膀,迈着大步,连说“借光、借光”,从拥挤中穿插着走远。
“二爷,您威风。”
“二爷,您牛气。”
“二爷,您来套煎饼馃子。”
“二爷……”
二狠子俨然成了老地道外许多穷根子心目中的大英雄。打这一刻起,他成了老地道外这一亩三分地上备受尊敬的“二爷”,除了一个于天任,没人再敢直呼他为“二狠子”。
眼瞅到了晌午头上,各路买卖家也都该收摊回家各找各妈了。
二狠子将锅中已经冷却的油倒进一个大号铁皮桶里,扣好盖子后,将油锅、油桶,连同各种零碎,一并存放在几米外,田二婶子家的一间小破屋里。
这位田二婶子,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寡妇,没儿没女没依靠,日子过得别提多糟心。
于天任跟老地道外一些干小买卖的同情她,于是就把糊口的家当存放在她家一间闲置的小破屋里,每月给她三角五角,权当周济她一条活路。
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天任积攒善心,备不住哪天就能有好报。
可究竟哪天才能有好报,也许只有鬼才知道。
于天任将卖剩下的糖粘子和炒蹦豆全都给了二婶子,他两只手各拎着一个空篮子,边走边傻笑,让大伙儿瞧着莫名其妙。
“小于,捡着钱了啊?”
“天任,拾到宝了呀?”
于天任这当儿的心情,比捡着钱拾到宝还高兴,因为他很快就能见着四凤了。
可是——
可是见了面该说什么话呢?
空着手去是不是太没有诚意?
……
“婶子在家了吧?”
手里拎着不少东西的于天任,规规矩矩地立在王家的院门外,朝院里打着招呼。
照理说,以于天任与二狠子的交情,他就算不打招呼直接进院,二狠子的娘也不会说他什么。
但读过一年私塾的于天任,谨记着圣人教化,将一个“礼”字放在最前头。他认为不打招呼就进别人家的院子,无疑会亵渎了这个“礼”字。
“是小天儿呀。”屋里传出老太太的声音,“快进来,进来进来,快进来……”
语出热忱,明显屋里的老太太非常欢迎于天任的到来。
“婶子。”
于天任没等进屋,老太太先迎了出来,满脸是笑,笑得皱纹都绽开了。
“呦——”老太太把脸一沉,“这怎么还带东西来呀?这是拿我当外人了呀……”
“路过贵顺斋,给您捎两包酥皮点心,您没事嚼着玩儿。”
“这孩子,净瞎花钱……”嘴上是这么说,但还是伸手把点心包接了过去,“往后可不许再瞎花钱,你挣点钱不容易,还得存着娶媳妇……”
刚一进屋,于天任就看见了光着身子、藏在桌子下面的三凤。
于天任赶紧把脸转向一边,他不能失了“礼”。
老太太丢给三凤一条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粗布单子。
三凤一把抓起来,丢在于天任的脚下。
老太太捡起来,强行披在三凤身上,同时吓唬三凤,不披着就让老马猴子把她抓走。
三凤让娘的话给吓住了,瑟缩成一团,慌慌张张地念叨:“不让马猴子进来,不让马猴子进来……不抓走,不抓走……”
“三凤,给。”
于天任将两个小面人儿递到了三凤的面前,同时对三凤说:“这是孙悟空,这是猪八戒,有他俩在,老马猴子就不敢进来了。”
这是于天任刻意买给三凤的,三凤尽管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却只有两岁孩童的智力,只有这些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才能让她真正感到欢喜。
于天任将空篮子放下,将零钱堆在桌上。
二狠子的娘说:“老二又给你添麻烦了,这孽障整天不着调,他哪怕有你一半儿懂事,我也就不用整天为他提心吊胆了。”
说罢,自言自语道:“那孽障一准儿又去窑子找骚狐狸了,去吧去吧,多会儿染上一身脏病,多会儿他就老实了……他跟他那死鬼爹一模一样,没有一天着调的时候……”
老太太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又对于天任重复道:“哪怕他有你一半儿懂事,我就不用整天为他提心吊胆了……”
于天任见此情景,赶紧替好哥们儿说好话:“您老可千万别这么说,二狠子是干大事的人,他跟我这样的人不一样,我只会干点小买卖,填饱肚子也还凑合,但这辈子也甭指望着能发财。”
“嗐——”二狠子的娘叹了口气,“发财不发财的不重要,安稳活着,能把日子过稳当了,这才重要……”
于天任嘴上好言劝慰着老太太,心里面却巴望着跟四凤见面。
四凤没露面,说明不在家。她上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