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半歌声
老板娘很贴心的准备了晚饭。鉴于两人的身体状况，特意嘱咐厨房给她们做了些汤粉。
说是汤粉，其实就是一些时令蔬菜参杂一些面片之类东西的稀汤。
对于两个多日没能吃一次饱饭的人来说，此汤已是天上美味。
柳小俏出奇的安静。一顿饱饭之后，困意来袭。
打着哈欠等待着细嚼慢咽的小呆子，等她喝完碗里最后那点儿汤。指指房间的方向，沙哑着问：
“住的还习惯吗？”
王玉琪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心说：不习惯啊，你有其他的住处吗？
趴在柜台上的老板娘笑了，笑的坏坏的，敲了敲算盘，大嗓门就喊上了：
“哎，小丫头，方圆八百里只有我太平村能护你周全。别的地方，哈哈哈，不吃了你就是做好事了。想啥呢！”
连日来的疲于奔命，柳小俏学乖了。虽然小呆子可以带她死里逃生，可惜不会摆弄吃的。是个生存技能为零的呆子。这些天若不是自己不怕死的以身试毒的精神支持下，估计，他早饿死了。
嗯，
虽然有几次中毒了。不过，好在福大命大造化大，小命还在。
虽然这个老板娘嗓门大，还喜欢诋毁对手。但是，可以安心睡觉就好了。他们的生意之争与我何干？
“小呆子，住不习惯咱俩就换换房间！”
老板娘：“……”你住的不是我的店？同样的天字号房。换房间，怎么想的。
王玉琪摇头，咧嘴露出一个浅笑——笑大了嘴疼，
“不用了。谢谢。”
说完起身，顺着楼梯向着二楼走去。脚步不疾不徐，双眼目不斜视。这样子，一点都不是一个刚刚经历过多重战斗的人。
更像一个游子，拖着一身疲惫，在他乡一角暂时落脚。
老板娘托腮看着她的背影，默默的闭上眼。
柳小俏看了一眼并不忙碌的店小二，默默的向着二楼走去。
*
回到房间的王玉琪没有入睡，安静的临窗而坐，望着窗外。
此时，日已西沉。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要被黑夜吞没。
在黑暗即将吞并光明的天际，没有星星出现。
这个客栈的二楼不算是最高建筑，对于观察周边环境也不是最好的角度。
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她看向那条小河。
夜色越来越浓，小河上朦朦胧胧的升起雾气。
雾气蒙蒙，越来越厚重。
最后一丝亮光被吞没之后，小河面上的雾气散发出丝丝明明暗暗的微光。
这光点起初零零碎碎，一闪一闪的，渐渐的汇集成片，最后占据整个河面，在边缘部分延伸至河堤。
河堤上的泡桐树在夜风里发出低沉的唔鸣。
夜风袭来，
咕嘟，
一个不大点儿的水泡从河面上露出来，紧接着，嘟，
一下亮点里冒出来一个小孩子，接着传来一声嬉笑。
“嘻嘻，来呀，追我呀。”
噗，
又一个亮点破开，一个浑身水淋淋的女子一点点的从水泡中挣脱出来。
她抖了抖身上的水，水珠飞向白雾。
叮，
嘀嗒，
嘀嗒，
咕嘟，一个更大的水泡带着荧荧之光冒出来。
随之而出的是个老妪，久经风霜的脸上爬满老树皮一样的纹理。一头干枯的长发，编成两条麻花辫。每条辫尾坠着一个婴儿*拳头大的骷髅头。
她的手里紧握着一根黑湫湫的拐杖，看不出材质。
老妪张开嘴，深深地呼吸几口白雾，白雾之中的水滴纷纷向她的嘴里跑去。
更多的水泡冒出来，一个个男女抖搂着水珠，在光雨雾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随着舞姿摇曳，魅惑人心的靡靡之音响起。
随着那老妪吸食水珠的量越来越多，她干涸的皮肤越来越充盈。
渐渐的，她的头发不再枯黄，辫稍的骷颅也变了，变成两朵妖异地蓝玫瑰。
皮肤莹白水嫩，双眸明亮又多情，红唇热情似火，舞姿奔放勾魂。
哦，
原来是魅妖。
太平村，有意思。
王玉琪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若有所思的看向村中的百姓的草房。
本该是安静的夜，竟然有三三两两的人向着客栈走来。他们把店小二拉到僻静处，和店小二说着什么。
起初好言好语，那店小二却一直摇头。到后来的破口大骂。
骂了什么，由于距离远，王玉琪又不愿意动用灵力，所以便不了了之。
村民们继续骂着。
店小二悻悻回来。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老板娘高亢的叫骂声：
“一群狗娘日的，黑了心，烂了肺的杂种。等着阿，等着老娘把你们统统丢进河里喂鱼！”
“他奶奶的，一个个的，老娘三天不杀人，你们就忘了老娘是谁了！”
“断我财路是吧？老娘不管了，让那坏种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扒你们的皮，哈哈哈，还要奴役你们灵魂！”
“坏种吃杂种，绝配。”
“老坏种，你今夜干什么都行。老娘准了！”
……
王玉琪起身关上了窗，缓缓的走到床前，慢慢的躺下。
这下子可以睡个好觉了。
……
一夜无话。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在窗帘上，王玉琪才懒懒散散的睁开眼睛。还没有顾得上伸个懒腰，敲门声响起。
邦，
邦，
邦，
柳小俏紧张的四下观看，确保没人偷听，将脸贴在门上，眼睛看着门缝，压低声音喊：
“小呆子，你还在吗？”
此时老板娘和店小二一人端着一盆水走来，看到这一幕，店小二嫌弃的撇撇嘴，把水盆放在柳小俏门前转身离开了。
老板娘笑了，故意轻手轻脚的走到柳小俏身后，低声细语说到：
“在啊，在等着老板娘端洗脸水。”
柳小俏抖了一下，慢慢站直身子，转脸对上老板娘很不友好的脸。讪讪一笑，故作镇静的说：
“早啊，姐姐。”
屋子里的王玉琪忍不住笑了。偏头看向门边。却不出声。
老板娘瞬间收回笑容，冷声道：
“早，早个屁！客人都起来串门了，洗脸水还没到位。这叫早。”
“看清楚了，我这里只有一盆水，回你屋去。”
柳小俏出溜一下跑了，生怕跑慢了被骂。
跑到了门前还不忘记把洗脸水捎回去。她感觉若是不这么做，老板娘能给她一巴掌。
王玉琪起身，挥手一道劲力把门打开。
老板娘也不磨叽，把水盆放在脸盆架子上，而后转身冲着王玉琪说到：
“什么时候起身？”
王玉琪侧身靠在床头，慵懒的看着她，笑了，
“这才第二天。”
老板娘咬唇，眼神闪烁，片刻之后，艰难的说：
“我知道。”
王玉琪努努嘴，接着说：“方圆八百里，只有你才能保护我们。离开这里，别人会把我当成点心吃掉的。”
“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点心。”
王玉琪说完，这才慢慢腾腾的起身洗漱。
老板娘吧唧给自己一个嘴巴子，看着这个女孩，苦笑着说：
“我错了。我就不该嘴贱说那样的话。”
“是，言出如覆水，覆水难收。”
“可是，小客官，我们这里不平静。你是不知道啊，昨天夜里……有妖怪进村了。掳走了七八个人。那几个小孩，老人也就算了。弱小无力，没有反抗能力。但是，那还有正直壮年，并且有些法力的人。也有三四个没了。唉，那可是有法力的啊。虽然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普通人啊。今天一早，有村民来我这里，都是左邻右舍住着的。他们要把我的店给包下来。用于今夜的避难所。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啊。所以……”
面对老板娘的说辞，王玉琪也没有选择反驳，而是淡淡一笑，
“你收了我的钱的。除了我们住的这两间房，其他的我不会过问。至于你和那些村民，不好意，你们的内部问题自己解决。”“放心，我很安静的，只要不把我连累进去，我是不会出手的。”
老板娘笑了，璇身跃上窗台，一手掩口，身子没骨头似的靠在窗子上，一脚抬起，脚尖轻轻一点，两扇雕花窗子——
被打开了。
晨雾弥漫进来，屋子里瞬间有野河腐草的腥气。
太阳像个巨大的鸡蛋黄，远远的挂在天空。阳光一点都不暖，甚至有点冷森森的。
这还不算，村中绿树一夜枯黄，就连那小河堤上的泡桐树都不能幸免。
窗前那株不知名的花树，花叶枯萎，树枝挂着十几只鸟儿的尸体。
“还住吗？”
老板娘不死心的追问一句。
王玉琪笑了，答非所问：“吃早饭。”
老板娘笑骂一声：“讨人嫌的小豹子。”
翻身落在窗外，一掌劈向那花树上，砰的一声，木屑飞舞，花树下那葱葱玉绿翠草赫然出现。
刀疤红的力道掌控的很好，只碎掉那无用的花树。却不伤害藏匿在花树下的野草。就连那草叶上露珠都不曾拨动我。
草叶上盈盈露水在叶尖滚动，啪嗒，掉落在地上，浸入泥土。
“等我哦。”
老板娘飞身而去。
王玉琪眼底露出一丝嫌弃，摇摇头，默默的坐在窗前。一如昨夜看向那小河。
柳小俏贴在门边静静的听着动静。直到砰的一声之后，吓得她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好在靠着门才没有倒。
又等了一会儿，拉开门栓，悄悄的把门开一条缝，脸贴着门，一只眼睛透过门缝看向门外。
没人。
那就好。
柳小俏站起身，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一下不平静的内心，唰的把门打开。
店小二端着早点——一碗清粥，两个黑面野菜饼子，静静的站在门外。
在柳小俏打开门的瞬间，露出一个标准版的职业笑容，抢先柳小俏一步说到：
“客官，早饭来了。”
柳小俏捂着心口位置，拍了拍自己，“你吓死宝宝了。大哥，不会敲门么。”
店小二保持着笑容，把托盘举在她眼前，
“可以接过去吗？客官。”
柳小俏知道他是故意的。她和这个老板娘一样故意欺负人。
但是，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好吧，接过来。
柳小俏磨磨蹭蹭的接过托盘，刚要退回屋里。店小二说话了：
“小白鹿，太平村可不太平。没事不要出去。出了我们的客栈——嘿嘿，生死自负。”
店小二转身走了。这个转身一点都不潇洒，反倒有点压抑。
柳小俏苦笑一下，小声反驳：“知道了。小呆子早就告诉我了。真是的。”
.
族长带领着一些人坐在店里。那架势很不友善。
老板娘依旧趴在柜台上，扒拉着她的算盘。一点面子都不给。
就这个架势，双方僵持到天黑。
族长带人离开，老板娘颓废的坐在柜台上。
第二夜。
更加不平静了。
魅妖不甘心只用歌声引诱猎物了。
夜进子时。
她上岸了。
河面上的小妖还在卖力的唱着歌，歌声比昨夜更加婉转动听。
村子里的人家的门栓加固了。甚至有些大人决定一夜不睡来守护平安。
可是，他们低估了魅妖的诱惑。
魅妖低飞在村中，挨个人家门前，窗口窥探，不知疲倦的在村子低飞，盘旋。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冲着魅妖大喊：
“不要唱了。我说，刀疤红那里来了顶级食物。看样子应该是天人。只要你有本事拿下来，你就可以离开那潮湿阴暗的河底！”
“去吧，去呀，去找……”
那人喊着喊着便不喊了。眼神有愤怒，到不甘，再到空洞，仅仅用了三个呼吸。
他打开门，缓缓的走向魅妖。他的家人瑟缩在屋子里一动都不敢动。就那么看着他向着魅妖走去。
一团水雾把他围住，片刻之后，水雾散了。
他已经变成一具抽干血肉的干尸。一阵风吹过，那干尸散称成粉末飘散在风里。
魅妖变成他的样子，向着客栈走去。
客栈的门他是进不去的。
刀疤红不会让她伤害她的客人。
可是，她不想等。
那个阴暗的河底他一刻都不想住了！
要行动，就在今夜。
即便是和刀疤红再来一次火拼，她也要试上一试！
果然不出他料，老板娘一袭红衣站在客栈楼顶，红色衣裙在夜色飞舞，一手握紧算盘，眼睛盯着低飞而至的魅妖，狠狠的说道：
“魅妖，你可真敢来呀！”
魅妖悬停在半空，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刀疤红留给她的噩梦，至今心有余悸。
“刀疤红，我只是出来觅食路过你家而已，不用这么紧张吧。”
“我们可是多年的老邻居，你一向是很重感情的，为何偏偏对我例外。”
“刀疤红，我不想做这个例外。我们和好吧。”
“从今天起，我且弃恶向善，人界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可以的。”
老板娘笑了，“少在老娘这里放你的臭屁！”
嗖，
嗖，
嗖，
铿，
抬手打出一排算珠，算珠带着金光在魅妖身前三丈之外悬停。
金光闪闪，连成一道金色的墙壁，
“越此墙者，杀无赦！”
魅妖冷哼一声，化作水雾散去。
老板娘的神情更加凝重了。今夜，又不能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