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要吃烤肉,你付账
轩辕不同高辛那般常年风和日丽四季如春,这里的秋天来的早,才刚入秋,这风吹身上就带着些许的寒意了。
昨夜自梁岳府上回去,禹疆的刺杀,长街尽头一触即发的箭。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小夭渐渐开始明白,有些事情并不能被轻易改变。
她提着一个锦盒往涂山氏的马车行走去,心绪有些乱。
她对轩辕城的感情是复杂的。曾经有个人,领着她在这阡陌纵横间一一探寻。可是,时间久远了,微末的记忆早已散落在流逝的时光里。她忘记了最好吃的酥饼铺子在哪里,忘记了花妖的香膏铺子里她最喜爱的那一味香露,忘记了侏儒人的首饰店里她最爱的那一支珠钗。唯有对那个人的爱,始终宛如初见般在她心里明媚流转。
大街两旁商铺林立,熙来攘往。此刻正是饭点,那些沿街的酒肆里时不时会传出男人激昂的高谈阔论,酒楼饭馆门口小二正在忙里忙外的张罗着。
纷扰尘世,充斥着火急火燎的烟火气。
正在她心有感慨时,她在熙攘人群中看到了防风邶。他眼神温和,嘴角噙笑,像个平常的世家公子,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走到她跟前,笑着看她,“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她心里暗笑,你又装!千万记得装好一点!别露了马脚。
“你还记得我吧?”他问她。
小夭装作没听见,不理他,朝马车行的方向继续走着。
他跟在她身后,“要去送货物?”
“你给谁送货?是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朋友吗?”
“我一个人挺无聊的,我看你也无聊,两个人无聊总比一个人好。”
“你吃过饭了吗?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酒楼,要不要去尝尝?”
“你很在意你的那位朋友吗?”
小夭压着嘴角的笑意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他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了一路,说了一路,既无赖又死皮赖脸。
这场单方面的对话,终于在涂山氏的马车行门前告一段落。小夭停住脚步,回身看他,说,“你不怕我再给你下毒?”
他一时没停住,差点撞上小夭。
“原来你喜欢一个人,就是给他下毒啊?”
小夭不接他的话,也不气恼,径直进了马车行。
马车行老板和小夭已打过几次交道,无需小夭多交代什么,接过食盒只是确认了一下,“还是送到清水镇西槐街的那家娼妓馆么?”
小夭点点头,打开食盒看似给老板看一眼,确认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实则却不动声色的往防风邶面前推了推。
只见里面精心摆放着9枚精巧的糕点。红艳艳的似是一朵小小的凤凰花,鎏金溢彩的是海底的珊瑚,粉嫩娇俏还带着黄色花蕊的是桃花….九枚糕点各有各的姿态,尽显制作人的玲珑巧思。
防风邶眼中似乎闪过什么,很快又恢复如常。再抬眼时,眼里皆是戏谑,“真羡慕你那位朋友,能得你如此用心相待。”
小夭直言不讳地说,“那个朋友,对我很重要。”
“你那位朋友,真有口福。”
“你那位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真的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吗?”
“他很讨你欢心吗?”
小夭走出马车行,回头看到防风邶依然站在原地。她朝他笑笑,他便三两步走到她面前。
“你若要搭讪一个姑娘,应多说些甜言蜜语,赠她鲜花,送她珠翠,邀她寻欢作乐,而不是一刻不停的跟她讨论她的心上人。”
防风邶一时哑口无言。
小夭转身又走了几步,顿了顿,说,“我想吃烤肉,你付账。”
防风邶一脸得意的快步跟上。
他们在街边一家不起眼的烤肉铺子坐下,防风邶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老板招呼他,“还是老规矩吗?”
转眼又耐人寻味的看了眼小夭,说道,“难得啊,公子这可还是头一遭带个姑娘来。”
小夭自顾自的拿了双筷子,揶揄他,“看来防风郎君搭讪姑娘的本事并不如传闻中那么炉火纯青。”
“过往总总,若能换来今日讨得你的欢心,便都值当。”
小夭不接他的话,专心吃肉。
片刻,像是想起什么,她一脸严肃地跟他说道,“梁岳是个纨绔公子,性子可不怎么样,那日我看你在他府上吃酒,看起来和他关系不一般,你可不要被他给带坏了。”
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在轩辕城做的那些事情一般都在晚上,白天总要找些乐子不是?”
梁岳可不是个普通的公子哥儿,喝酒赌博寻花问柳,这些都不足为奇,他还吃那些让人迷乱心智会上瘾的药,当初玱玹为藏锋芒,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这防风邶看着跟他关系匪浅,会不会也…
她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是在关心我?”他一边切肉,一边直勾勾的看着小夭,眼里尽是笑意。“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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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防风邶隔三差五的就会来找小夭,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如果小夭在朝云殿,他就去轩辕山下让侍卫通传;如果小夭在轩辕城,他就去玱玹的府邸门前让管家通传。
他带她去敦物山教授箭术,他带她去城里隐蔽的小馆遍尝美食,他带她去城里最好的裁缝店里选新款的裙裾,他带她去花妖的店里选香露,他带她去侏儒族的店里选最精致的首饰。
她不知道的是, 她和防风邶在梁岳府邸初见那日,那些世家小姐们在她离去后,议论她是粗野的乡间丫头,没有见识。而这些,都被在庭院里独自饮酒的防风邶听了去。
坊间渐渐开始有了传闻,传闻说防风家的二公子和王姬走得甚近。
这段遗落在记忆里的岁月竟是如此的明艳动人,小夭觉着真切,又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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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睡得浅,常常午夜梦回时,她都要在黑暗中充满恐惧的平复心绪,时间久了,就怕黑了。后来她便让苗莆在夜里给她留一盏细小的烛火。
那日夜深梦浅,她好不容易睡下,便听到屋子外隐隐约约传来士兵的呼喝声。
夜雨绵绵,她感觉自己的心急跳了几下,转瞬即逝。起初以为是错觉,但很快她就想到了什么。这不是她的心跳!是蛊虫有了异动!
来不及再多思索,她急切的出屋去查看。苗莆不知去了何处,屋外墨黑的天,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天地间绵绵的细雨落在她发上,似又落在她心上,让她心神不安。
屋子里那一缕孱弱的光线仿佛在努力的通过半开的门洞去刺破漆黑的长夜。
她隐约看见一个黑衣男子的身影就站在她门前不远处。男子戴着帽兜,帽兜下还带着一张厚实的面具,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她感觉到男子灵力高强,但又受了重伤。埋藏的记忆在她心上破土而出,惊得她一下慌了神。
相柳…
她心里低呼一声,不顾一切的向他飞奔而去,男子倾倒在她怀中。
她扶起黑衣男子进屋,又回身关严了门。门外紧接着便响起两声敲门声,她如惊弓之鸟,手轻轻颤了一下。
苗莆的声音传来“王姬,似乎是梁岳世子在带人搜宫,说是王府丢了重要的东西。这会儿正一个个的宫殿挨个搜过来。怕是会惊扰王姬。”
她没有回复,假装已睡下。
“我刚去找了潇潇姑娘了,若真有什么事,潇潇姑娘应该能护您周全。”
昏暗中,黑衣男子握住小夭微颤的手,似是在安抚她的惊魂不定。
小夭深吸了口气,定下心神。她伸手替黑衣男子取下帽兜脱下被雨淋湿的披风,犹豫一瞬,又缓缓卸下他的面具。在看到面具下防风邶的那一瞬,她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真正安定下来。
防风邶神情复杂的看着她,牵了牵嘴角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鲜血从嘴角沁出,他毫不在意的抬手随意擦了一下。
她赶紧扶他到床榻上躺下,拉拢了被子把他整个人都盖住,又将面具和衣物都藏进柜子里。借着微弱的烛光她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确认看不出异样,才又坐回床榻边。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未穿鞋袜,身上也只着了件单薄的睡裙,未着里衣。许是刚才淋到了雨,睡裙有些半湿的贴在身上。她犹豫片刻,熄了角落里那盏微弱的烛灯,在防风邶身旁躺下。
她在被子里伸手去探他的脉搏。
“你先坚持一下,等我应付过梁岳,再替你疗伤。” 她笔挺挺的躺着,看着床顶的帷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