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夫君所作所为从无羞于示人之处
三日后清晨,信鸟传来信息,药材已收,一切顺利。中午时,涂山家的马车便停在了客栈楼下。
马车的车帘被挑开,防风意映含笑叫道,“小夭。”
小夭有些意外,一时不知该给这位涂山夫人行个礼还是像从前那样唤她一声“意映”。
意映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先上车。她欠欠身子行礼,上了马车。
“二哥说你来了青丘,起初我还有些不信。想不到你竟要来府上给奶奶治病。”
“涂山夫人不必亲自跑这一趟,叫下人们来接我就行了。”小夭说道。
“都快是一家人了,你怎还叫的如此生分。你且随二哥叫我一声小妹。”
小夭脸微红,遂点头。
“奶奶已病痛缠身多年,如今愈发严重。每日似乎都在忍受着被吞噬五脏般的痛苦,让人看了都觉心里发怵。”意映收了笑意,认真说道。“你若真能医好奶奶,涂山家也能安稳个几年。”
“涂山璟不是已继任了族长之位吗?为何还不安稳?”小夭有些好奇的问。也许是防风衣映如今对她的态度,让她放下几分戒心。
“篌已筹谋多年,哪里会那么轻易放弃,如今不过是看在奶奶的面上,大家暂且相安无事罢了。”
小夭心里了然几分,若是老太太不在了,他们涂山家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看来她的猜测没错,难怪那日涂山璟那么轻易就松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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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映带小夭回到青丘时,恰好碰上太夫人蛊毒发作。她匆匆跑进去探视,小夭则先在外面等着,阵阵惨叫声传来,令听者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儿,屋内安静下来。
涂山璟,涂山篌,意映都神色黯淡的走出来。
小夭行礼,客气地说,“涂山族长。”
涂山璟点点头,同样客气的说道,“劳烦西陵姑娘,替奶奶诊查身子。”
涂山篌见到小夭倒是有些意外。“西陵姑娘为何在此?”
“是我请她来的。”涂山璟抢在小夭开口前先回答。
“那…有劳了。”涂山篌作揖,眼神却忍不住在小夭脸上打量,似乎想从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这些年他只隐隐听密探提过涂山璟倾心于这位曾经的高辛王姬,但始终是郎有情妾无意。前几日璟在酒楼密会西陵氏,如今没过几日,这位西陵小姐就愿意上门替太夫人诊病。这中间的玄机,他有些看不透。
“篌公子若是不放心,可随我们一起进屋。”小夭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
涂山璟走在前,小夭和意映随在身后,涂山篌跟在最后。
太夫人此刻正如刚经过一场恶战般精疲力尽的躺在床榻上休息。见他们一行人进来,目光停在小夭身上,支起身子问道,“这位可是…西陵姑娘?”
“太夫人,我受涂山族长所托,来替您诊查。”小夭作揖。
“我的病,大荒多少良医都束手无策,你一个小姑娘,哪来的把握能治我的病?”
小夭笑笑,坦言道,“有没有把握,我需要在诊查完太夫人的身子后,才能下定论。太夫人既然已认定自己的病药石无医,那何不让我尝试一二,最坏的结果无非也就是维持现状。是不是?”
太夫人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小夭,又看看了涂山璟,点点头。小夭上前俯身认真诊查太夫人的身子,太夫人也配合着她。
片刻后,小夭淡淡问道,“太夫人这是蛊虫反噬。是蠹蛾蛊?”
太夫人迟疑一瞬,说道,“正是。我养蛊续命,不想如今蛊虫已开始反噬,就连我身旁追随了我近百年的巫医都束手无策。”
小夭站直身子,对太夫人说,“太夫人养几只棒槌雀吧!棒槌雀是蠹蛾的天敌,让棒槌雀贴身相伴,或许能延缓蠹蛾蛊的发作。晚些时候我再配些缓解痛苦的丸药,若药效起作用,太夫人再好好调理身子,多活几年应该问题不大。”
听了小夭的话,太夫人心里有了生的希望,坐起身来对小夭表示感谢,“若真能多活几年,西陵姑娘便是我的救命恩人。姑娘想要什么,我涂山府必会尽全力满足。”
小夭不在意的笑笑,说道,“不用了,涂山族长已支付过诊金。”
小夭让涂山璟去准备炼药的工具和所需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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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镇外,神农义军营地。
相柳一身雪白的衣裳,此刻正陪着洪江,默默地穿行在营地的一个个木屋之间,周围都是高高的树,如海一般无边无际。
“这次药材到的及时,疫病应该很快就能控制住。辛苦你了。”洪江说道。
“这回是一位姑娘帮了我,辛苦的也是那位姑娘。”相柳坦言,语气却是平淡,如同在讲述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是那位写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 的姑娘吗?”
“……”相柳沉默。
洪江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道,“阿繇,从前我教你写字,你嫌我给你取的‘繇’字笔画繁琐,自己改成一个‘柳’字。彼时我才知,你生性狂傲散漫,恶琐,就连名字都要挑简单的写。可近些年,你却一次次不厌其烦染了黑发,频繁的往来中原。”
“义父…”相柳回头看他。
四百年了,洪江也已不是最初那个在海底大涡流中救起他时的那个健硕模样。如今他更像一个老人,须发花白,连声音都不再洪亮。
“那姑娘已经在你这里了吧?”洪江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饱经风霜的脸难得展露出笑颜,“能忍你这倔脾气的姑娘可不多,你要好好善待人家。”
他别过脸去,“嗯”了一声。
“你也知道,下面那些士兵都怕你,近日营中安稳,你没事就不要老在这瞎晃悠了。”说完,洪江便径自往自己的木屋走去。
进了屋,洪江的近身侍卫接过他的外袍,好奇问道,“大将军今日心情如此好?是因为军师带来了大批药材吗?”
洪江看看他,却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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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氏富甲一方,小夭让涂山璟准备的炼药工具和药材,仅半日便全部备妥,就连小夭提及的棒槌雀,也一下寻来好几只,送至太夫人房里。
小夭又叫涂山璟去取太夫人身旁那位贴身女医师的一碗血作药引。涂山璟不明白,为何一定要那个老妇的血。
“她用蛊帮太夫人施的禁术。谁养的蛊,自然是认谁的血。”小夭一边解释,一边驾轻就熟的开始炼药。
她仔细观察着鼎炉里的火,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和鼻尖沁出。
涂山璟在一旁认真看着,情不自禁的拿出帕子去擦她额头的汗。
小夭一惊,抬头怒瞪他,“涂山族长这是做什么?”
“我…我看你炼药辛苦…”
“你给了我们药材和粮草钱,我替太夫人治病,一桩交易而已。涂山族长莫要做一些无谓的事。” 小夭冷冷地说。
“你还在怪我吗?”涂山璟问。
“商人驱利,我本就没有理由苛责。那些人…也许只是立场与你们不同,但并不代表他们的命就比你们低贱。他们是战士,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于疫病,死于无药可医!” 小夭嗤笑。
神农灭亡时,他们说着明哲保身,不参与王族争斗,私下却舍不得那些肉眼可见的利益,与神农义军做了四百年生意。如今轩辕王二世登基,重用中原氏族,他们看到了更大的利,便个个趋之若鹜。只有那群傻子,在山里坚守了四百年。即使没有江山可保,没有百姓可守。
小夭觉得胸口闷闷的,将手中的蒲扇往桌上一丢,别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涂山璟神情复杂的看着她,“你真的了解防风邶吗?离戎也好,涂山也罢,我们和他做了四百年生意,却并没有从他那里占到多大的便宜。我们比你更清楚他是什么人。”
“他是我未来夫君,我自然是了解他的。夫君智勇双全,坦荡不羁,所作所为从无羞于示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