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乞丐生涯终结

老沈走了。

即使沈墨只待在老沈身边两年，可连着原主这么多年积攒起来的感情却是不能忽视的，相依为命的老小乞丐，迟早一天会有一个人把另一个丢下。

老沈是个好人。

沈墨想起他日渐蹒跚的脚步，头上迅速银白的发丝，想起老沈曾经温柔地揉着他的头。

沈墨站在老沈的尸体旁，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从此，他真的是一个人了。

最后，沈墨东求西借，找来了一辆板车，将老沈放上去，再拉着老沈出了破庙。一直往西走，穿过一片密林，去到一片湛蓝色的湖边。

几里的路，他没有停过一步。

沈墨将老沈埋在湖边的一棵小树旁，他给老沈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对于衣食不饱的乞丐来说，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棺材了。

他将老沈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给老沈身上盖了土，堆成了一个小土坡。

以草代棺，以水为酒，以树而伴。

守灵三日，他才终于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慈爱和蔼的老沈真的不在了。

他继续回到镇子上乞讨，有人见只有他一个人，不见老乞丐，可怜他，给了他两块下品灵石，沈墨连忙低头道谢。

老沈一走，沈墨连装疯卖傻的动力也都跟着老沈去了。

他还是住在破庙里，一块下品灵石够买三个馒头，沈墨一个馒头过一天，把剩下的两个馒头全放在了老沈的坟前。

沈墨想，就当做孝敬吧。

夏末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这天，沈墨如往常一样，正在镇子上要饭。

说书人是一个年岁略长的老头子，每天热衷于讲些很久远很久远的陈年往事。

沈墨以前从没有听过这些，很多事情也记不太清楚了，脑子里像蒙了一层浓雾，叫他给看不清，所以他每天都会来这里听说书人讲一会儿。

他进不去酒馆里，也不能待在酒馆门口，会影响酒馆生意的，所以就只能蹲在墙角边，竖着耳朵认真听着。

说书人的声音洪亮，传得很远。但是说书人总会遇见和他抬杠的人，沈墨每次都听不尽兴。

一个游荡了一千多年的魂魄，最后夺舍重生，安安分分地做个乞丐，也不是不可以。

好像，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的。

他蹲在灰白的墙角，微微叹了口气，面前是缺了个口子的破碗，背后就是刚刚听书的那间酒馆。

沈墨听见有人说话，那是两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正站在酒馆门边。

其中一人身穿藏青色的衣裳，眉目清秀，一头黑发高高束起，神采间全是少年的傲气。

此时他正冲另一人抱怨道：“还有多远啊？”

另一人穿一身黑衣，眉眼冷峻，思索片刻，道：“不远了，这镇子距康禾城很近，再过两日就能到。”

那青衣少年又道：“唉，莫兄，你说咱们能赶过去吗？青荒派大试，可只有三四天了！”

青衣少年有些担心赶不过去，毕竟青荒派大试十年一次，错过了就不好了。

沈墨听着，抬手挡住斜方洒下来的金黄的阳光，本来还有些睡意的双眼清明起来。

他被这句话勾起了丝丝回忆，心脏在那一瞬间忽然跳快了一拍，就像两者之间共鸣了一瞬。

青荒派？有些耳熟，似乎是......我从前的宗门。

若是要查清当年之事，必然是要再回到那个地方的。

逃不掉的终究逃不掉。

招生，倒是个进去宗门的好机会。

抬袖擦了擦脸，沈墨看了看袖口，没发现什么污渍，举步向两人走去。

黑衣少年眯眼看着远处的群山，道：“想太多了。”

沈墨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才问道：“两位是要去青荒派吗？”

青衣少年见沈墨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倒是还算白净，也没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还顺口回了沈墨一句：“是啊，怎么了？”

沈墨微微一笑，道：“那我能请问一下，那个青荒大宗门具体是在哪里吗？”

时间隔得太久远了，沈墨也不知道具体方向。

青衣少年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沈墨顺着他的手望过去，远处是秋意正浓的高山，山野上秋意肃杀，树木枝叶纷纷凋零，阵阵秋风吹过，黄褐色的败叶席卷而起，飘落满地。

“呐，那边。你雇个车赶过去，两天就能到了。”

沈墨看了片刻，回头道谢，道：“多谢这位公子。”

那青衣少年颇有兴趣，道：“你也要去呀！”

沈墨笑眯眯地道：“嗯，想去。”

这时，黑衣少年已经解了拴在一边的马，牵着两匹马走过来了，想来两人是打算启程了。

沈墨也不多说，道：“后会有期。”

青衣少年一脚跨上马背，扬长而去，空中飘散着一句后会有期。

沈墨低头笑了笑，没多做停留，回到了破庙里。他准备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然后去青荒派求个弟子当当。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沈墨心中总有一种不安感，仿佛放心不下什么东西似得。

但他不记得自己从前发生的事，只依稀记得一点儿自己死时情景，或许，青荒派中会有一切的答案。

沈墨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一共就两件衣服。

拿上东西，他又穿过那片走过无数次的密林，来到湖边。

他找了个水浅的地方洗了个澡，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换上了他最干净的一件衣服，又到镇子上买了一两酒，倒在了老沈的坟前。

沈墨在坟前磕了几个头，诚恳道：“老沈，我要去修仙去了，等我以后学好了，我就给你买更好的酒，回来看你！”

说罢，沈墨毫不犹豫地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拿起一旁的包袱。

不，他没有包袱，那两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不能再要了，做了这么久的乞丐，现在牵挂已无，不必再装模作样。

想了想，他在老沈的坟边挖了一个小坑，埋了他一身吃饭的行头。

也埋了那个穷困潦倒，疯疯癫癫像傻子模样的小乞丐沈墨。

揣着兜里仅有的几块灵石，沈墨抬步往镇上走去。

他走到一处小摊旁，守摊的妇人居然没认出他来。

沈墨也不说明，掏出灵石买了一袋馒头，足足十个，那妇人见他长得可心，临了又塞了一个馒头给他。

沈墨提着一袋子馒头走在路上，心道：这人洗干净了就是不一样，连馒头都多送了我一个。

真是个靠脸吃饭的世界。

越想越高兴，沈墨小跑到一处小溪旁，俯身看着水面，水面映出一个有点瘦弱，但身材高挑、眉眼带笑的白俊小生，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这段时间大概是到了长高的时候，蹭蹭蹭拔高不少，也算有了点少年人的样子。

沈墨没有走大路，而是顺着那日那青衣少年指的方向一路走过来。

他用了一个笨方法，但也无可奈何，沈墨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灵力，轻功使不出来，更别提御剑飞行了。

他只好一会儿走，一会儿小跑，轻快的身影穿梭在林子里，惊出一圈圈飞鸟。

密林之中十分不好辨路，还好此时正值秋天，草木凋谢，大树没有春时的枝繁叶茂，免去了沈墨分出精力去辨别方向。

沈墨不知道具体的方向，只能跟着大概感觉走，还真叫他在第四天的中午，走到了青荒山脚下。

……

沅荒大陆，康禾城外。

青荒山是康禾城地域中最高的一座山，青荒山植被分布不均，一面树木丛生，四季常青，另一面树木稀少，草木随季节凋零，故而以青荒命名。

虽然有些荒谬，但名字是祖师爷取的，后来流传出这样的来历，倒也说得过去。

青荒山山顶上方的半空中有一座巨大的浮峰，名为荒青峰，可谓是高耸入云，令人望而生畏。

荒青峰附近围绕着几座小浮峰，每座浮峰上灵气充沛地流转着，隐约有灵气凝成丝丝白色实质的景象，天下数一数二的宗门就建立于此处。

称，青荒派。

此时的青荒派早已经放好了登仙梯，许多人在山脚下休息。

沈墨走到这里，看了一眼前方浮于半空，另一头连接着荒青峰的登仙梯，微微惊叹，又看了看身旁并不是很着急的众人。

沈墨想了想，踏着一双满是补丁的布鞋，走到一棵树旁坐下。

他背靠着那棵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冷硬的馒头，就着水壶里的水吃了起来，眼神时不时打量着前方的登仙梯和高空中的青荒派群峰。

既然决定了再回到这里，那么有些事，他总归是要查清楚的。

记忆中层层血光交织，一张张伪善的脸渐渐合在一起，叫人分不清这些面孔究竟谁是谁。

巨大的灵力汇聚成法阵圈，将人困在里面，动弹不得，绝望与心寒一步步将沈墨击溃，一代天灵根剑修，不成想最后竟是死在最亲近的人手里。

沈墨轻轻叹了口气，眼前的门派仙气缭绕，几大浮峰凌悬于苍穹之上，护山大阵不时划过一丝白絮状的灵力，属于灵力的威压随之而来，叫人望而却步。

过了一千多年这么久，青荒派早已今非昔比。

可以说除了沈墨，人人皆知浮峰凌云而建，除了御剑，就只能靠这登仙梯才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