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埋儿奉母
所以郭夫人才会疯,她是被吓疯的。
回想一下郭且听到沈墨说厉鬼报仇会以牙还牙时的反应,以及郭夫人口中一直念叨着的字词,沈墨所想的另一种可能忽然就得到了确认。
孩子的死,必有蹊跷。
将郭夫人口中的字词拼起来的话,就是。
“吃孩子,剩骨头。”
陆延道:“什么?”
沈墨看着安萍苦苦挖掘的白色碎片,一字一句道:“吃掉孩子,只剩骨头。”
“什么?”陆延有些难以置信,他一向自持,此刻脸色却十分难看,艰难道:“沈师兄你是说?吃……”
他忽然止住不语,大步走到郭夫人面前,蹲下身去听她口中念的话。
凝神听了片刻,陆延面色一变,迅速用手捻起一片土里的白色碎片,举到眼前细细查看。
骨片碎得很不合理,而且非常小,常人死时骨头大多会保持完形,若骨头碎成这样,那必定是被人揍成了一滩烂泥。
或者连尸体也不放过,虐尸。
但结合方才沈墨所说,吃掉孩子……只剩骨头。
谁吃掉孩子只剩下骨头?
郭且?还是郭老夫人?
吃掉孩子……
郭且吃掉自己的孩子?!
沈墨在他身后开口:“郭且他发现孩子觉醒了先祖血脉,为了提升修为,不让自己被别人压着、踩着,郭且他就吃了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而这一幕恰巧被郭夫人所撞见。”
“一个女人看见自己信任的丈夫在自己面前,将他们的孩子生生吃掉,她会怎么样?”
陆延抬眸道:“她会尖叫、害怕,会疯,所以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觉醒了先祖血脉的人,他们的血肉可以炼药,可提纯灵根修为,他们每天提心吊胆的,就怕自己某一天被人发现,然后被这些追求歪门邪道、不把他们当人看待的畜生活剥生吞了。
被发现的时候,世界是黑暗的、贪婪的、毫无光亮的,一双双如饿狼般的眼睛盯紧了他们,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下他们的血肉,吞噬他们的心脏。
而这些吃人的畜生也仅仅是为了提升修为,让自己能够高人一等。
哪个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觉醒了先祖血脉,不会想方设法地保护孩子,郭且居然当着安萍的面,血淋淋、活生生吃掉了自己的孩子。
沈墨叹道:“恐怕郭夫人看到的画面,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更难以接受。”
陆延站起身,道:“真的是这样吗?沈师兄,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郭且此人……”
他话还没说完,两人忽觉一道厉风袭来。
沈墨道:“小心!”
他想拉起郭夫人,却发现那东西并未伤到她,反而是略过三人直直向郭且而去,沈墨也趁机看清了来的东西。
烛阴。
人首以下均为蛇身,鳞片泛着幽幽暗红的光泽,连头都是赤红色的,头发极少,仔细看才能看见一点,远远看上去,整体像是一道冲天大火。
烛阴的尾巴小心地环着郭夫人,头却已经伸到了郭且面前。
巨大的婴儿头靠过去却没有阴影,郭且一边尖叫着“不要吃我”,一边腿脚打颤地往旁边滚去。
沈墨心底暗叫不好。
那光头的烛阴本来是在缓缓探寻他的位置,他这一叫一跑,恰巧给它行了方便。那两尺宽的头立刻往他跑的方向伸去,蛇身也往那边倾斜。
“陆师弟!”喊完这一声,沈墨已经飞身向前,想从烛阴口中救回郭且。
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烛阴就要当头咬下,沈墨只好甩出一道白光,喝道:“缚!”
一条白绫咻地飞出,在空中变长,迅速在蛇身上绕了几圈,沈墨一喝,白绫猛地收紧,牢牢地锁住了它的蛇身。
烛阴吃痛,发出一声婴儿似的尖锐啼鸣,但还是忍着身上的痛,大嘴一张,将大叫着“救命”的郭且从头咬到脚,整个咬进了嘴里。
陆延此时也已近前来,他抬手挥出一道剑气,却是被烛阴身上的鳞片给反弹了回来,猛地砸到了身后的屋顶上,瓦片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收!”
沈墨猛喝一声,白绫立刻锁死了烛阴,念动法诀,烛阴竟然被白绫勒出了几道浅印。
陆延有些惊讶的望着沈墨,他忽然发现沈墨身上似乎有太多秘密了。
平时天天在外历练的人,怎么会有时间去藏书阁看《上古凶兽录》这么冷门的书籍?
沈墨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联想到世上有血脉觉醒之人?此事即便陆延作为少城主,也只是浅浅听说过,沈墨却能说道一二。
还有此时他一个筑基二阶,是如何用法器将这种程度的厉鬼锁住的?
沈墨他,到底是何来历?
他究竟有什么秘密?
陆延愣神的功夫,郭且已经整个人都被烛阴吞了进去。
那巨大的婴儿头由于没有牙齿,它只能砸吧砸吧嘴,血水便顺着嘴角滴落在地面上。
沈墨绑在他身上的白绫实在太不舒服了,他浑身一震,将那条本就快要破碎的白绫顷刻间崩成了碎片,同时也将持剑到了眼前的沈墨震飞出去。
沈墨倒飞出去,猛的一下砸在了两具灯盏上,油灯倒在地上,引出火舌。木质的支架被沈墨压在身下,因承受不住这股巨力,瞬间散成了一堆碎木。
陆延见沈墨被攻击,也回过神来,他暗自咬了咬舌尖,口中的刺痛令他冷静下来,不再胡思乱想。
烛阴还在咂吧着嘴,郭且没有了声音,显然已经命丧当场。
趁这机会,陆延迅速绕过庞大的蛇影,到了沈墨身边。
沈墨被他扶起,勉强站了起来,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痛,疼痛牵着全身,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抬头望去,烛阴吃完了郭且,正低着头往外吐着什么。
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个心脏和一堆混着丝丝鲜血的骨头碎片,它竟是连郭且的骨髓也吃了个干净。
……等等。
厉鬼报仇大都选择以牙还牙的手段,它把郭且整个人都拆吃入腹,连骨头都被压碎,把骨髓吸了个一干二净,只余下一定的碎骨头和一颗心脏。
心脏?
所以郭且埋儿是假,奉母是真。
烛阴以牙还牙的控制度不是一般的高,居然只吃了郭老夫人的心脏,是因为郭且只拿了它的心脏奉给郭老夫人吃吗?
怪不得郭老夫人只是没了心脏,而郭且却是死无完尸。
原来如此,恐怕郭且的灵根当年同样也是最废的五灵根,但他通过自己孩子身上流转的烛阴血脉,强行提纯了自己的灵根,才得以十年左右便修炼到如今的金丹修为。
这时烛阴巨大婴儿头上的两只清澈的眼睛突然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锁定了不远处的沈墨跟陆岩二人。
沈墨刚好与那双诡异的清澈眼睛对视,背脊一阵发凉,一股极不好的预感由心底生出。
………
林杰应了沈墨的吩咐,一个人坐在大门前的地上,手里握着一大把符纸。
他燃了一张火符在一边,火光时明时暗地照亮了一小片地方。一阵风吹过,他手里的几张符纸脱手,打着旋儿飘了起来,起起落落地躺在了门前的石阶下面。
林杰看了看漆黑的四周,咽了咽口水,不着痕迹的地往紧闭的大门边靠了靠,却是没有去捡那几张散落的符纸。
看着台阶下符纸散发的微弱灵光,林杰心中忽的生出了无尽的悔意。
早知道就死皮赖脸地跟着沈师兄好了,也免得一个人对着这阴森森的地方,守着一张低阶火符强啊。
林杰在心底默默流泪,一只胳膊抱着符纸,一只胳膊抱着自己的弟子剑,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漆黑的夜空,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两个青色的小点。
“咦?什么东西过来了?”
林杰动了动有点酸麻的屁股,嗖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手捏好剑诀,弟子剑悬在身侧,另一只手攥紧了那把符纸,准备在危急时刻一把打出去。
然后按照沈师兄教给他的,转身逃跑。
等到那两个小点到了近前,他才微微睁大了眼睛,欣喜道:“苏师兄!洛师姐!”
来人正是苏一阳与洛夏欢,两人面色均有些焦急,御着剑,眨眼睛落于台阶前。
苏一阳快步走上来,问道:“沈师兄他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林杰道:“沈师兄他们在里面捉厉鬼,叫我守着门等你……哎,苏师兄,你受伤了?!”
“嗯?”苏一阳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脸颊,手指碰到了伤口,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感,想来应该是方才厮杀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苏一阳道:“没关系,一点小伤,把你手上的符纸给我,快!”
“哦哦。”林杰应着,听他语气焦急,连忙将手上的符纸塞给苏一阳,苏一阳接着,分了一半给洛夏欢。
两人迅速将一张张还能驱动的符纸用灵力打在周围的墙上。
林杰呆愣地看着两人做完这一切,直到他看见远处一团比夜色还黑上一层的东西压过来时,他才惊道:“苏师兄!那边那边!!”
苏一阳扭头看了一眼,神色骤变,拍完最后一张符,他拉起洛夏欢道:“走!”
他率先推开门走进了郭宅,林杰迅速跟上。苏一阳转身把门关上,从储物袋里又掏出几张灵符贴到了门扇上。
循着院子里打斗的声音,三人很快就找到了郭夫人的院子。
此时院子里,两人一蛇正在缠斗,沈墨明显已经体力不支,摇摇晃晃的连剑都拿不稳。
烛阴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啼叫,扭头朝沈墨的头咬了下去。
陆延离得有些远,此时灵力也消耗了大半,有些力不从心。他只得喊出一声:“小心!”
沈墨抬眼,见一张血盆大口朝自己压过来,腥臭的味道率先混着风吹了过来,沈墨清醒了不少,但已经没了力气。
躲不掉了……
突然一柄金色灵剑飞过来,刺穿了烛阴柔软的口腔,烛阴痛得大叫,将巨大的舌头缩了回去,不停晃动着庞大的脑袋,想以此来减轻痛苦。
“沈墨!”
眼前突然一亮,沈墨循声望去,见苏一阳几人正朝他奔来。
沈墨咧嘴一笑。
太好了,不用死了。
他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张了张口:“你们怎么把林杰也带来了?”
苏一阳唤回忘离,另一只手扶起沈墨,语速飞快道:“沈师兄,你料想的果然不错,这镇子郊外聚了不少厉鬼,我和夏欢在镇上挨家挨户贴符布阵,几个时辰的功夫,那些厉鬼就已经聚到了一里之外,所以我们才急忙赶过来找你们。”
沈墨听不太清楚,但大致明白了苏一阳的意思,他点了点头。
洛夏欢差点被烛阴横冲直撞的脑袋撞到,低喝道:“一阳,快撤!”
烛阴还在疯狂摇晃着脑袋,听见洛夏欢的声音,它像是听懂了一样,知道几人想离开这里,眼睛里划过一丝猩红之色,迅速向着沈墨移过来。
“走!”苏一阳唤出忘离剑,带着沈墨御剑升空,烛阴咬了个空,愤怒到了极致,竟是靠着尾部的借力从地上一跃而起,张开嘴直冲苏一阳跟沈墨的脚底咬来。
幸好苏一阳御剑技术平稳潇洒,一个摆尾险险躲过,烛阴又一次扑了个空,重重地砸回了地上。
巨大的动静使得屋顶上的瓦片都震颤着松落,噼里啪啦滚落下来,发出几声轻响,碎成了渣。
烛阴不甘地扭动着身体,尾巴啪一下甩到院墙上,那堵结实的围墙轰的一声向外倒了下去。
苏一阳往左一看,由于他们吸引了烛阴的注意力,其他三人也已经安全御剑到空中,苏一阳道:“往西边走!”
地上的烛阴发出一声凄厉的古怪叫声,音浪飘进几人的耳朵里,几人眼前霎时一阵恍惚,大脑也一阵阵的嗡鸣,颅内仿佛被人抓住重重摇晃。
苏一阳极力控制着忘离的平衡,保持着不掉下去,但如此一来他便没有办法再腾出手制止烛阴发出的这种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