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往事
雨势渐大，原本温顺的雨丝渐渐变成一道雨帘，土黄色的泥路开始被雨水染深，变得泥泞而浑浊。
村委办公楼里，村长拿着红色热水瓶给刚来到会议室的青鸟倒上热水，又问了一下老人的情况确认没什么事后才看向顾南亭。
“所以你是怎么猜出我是投稿人的？”
“一般像这样的故事征集其实民间真正了解到的人会很少，多半是会传达到基层。而今天孔导跟我说投稿内容的时候，感觉更像是在推荐老人家妻子的故事。但既然知道老人家故事的人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也不懂在网上投稿吧？那我想概率最大的就是村长你了。”
顾南亭从容一笑，刚刚本来只是想乍一下村长，没想到他直接就承认了。
“难怪一开始大家都说《三体》是悬疑小说，逻辑思路很清晰嘛。”
村长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给华央的投稿确实是他递出去的，不过也是几个村委商量以后共同决定的。一方面是希望老人的事迹能让更多人知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村里的发展。
毕竟如果村落出名了，也能带动旅游经济。
“那村长跟我们说说老爷子的故事吧！”
孔雪都无语了，搞那么幺蛾子一开始直说不好吗？
距离抗战胜利纪念日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在华央播放那是什么概念？
光是审核都可能要一周！
那制作周期只有不到10天时间！
村长沉思了许久，最终嘴角扬起一丝无奈苦涩的微笑，他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雕像摆到了众人面前。
这是一个木制的雕塑，刻画的形象是一位拿着折扇的女子穿着古代戏服在翩翩起舞，雕工十分精致，可谓栩栩如生。
“上面刻画的是叶老爷子的妻子，我们村里不少老人家烛台上除了有诸葛武侯，旁边一般还会放着这个雕塑供奉着。”
“和诸葛武侯一起供奉着？”
“对的。”村长平静地点点头。
众人心中十分惊讶，在座的各位都算是比较有见识的人，深知诸葛丞相对西南地区的人民意味着什么。
当年武侯平定南蛮之后尊重当地地方民俗，传播了先进的生产技术，从此以后西南地区也成为华夏民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出师表》当中短短的“南中已定”的四个大字，代表的却是西南地区千百万人世世代代传承了1700多年的记忆。
因此西南地区的人们对武侯的崇拜，也远超了中原其他地区的人们。
而叶老爷子的妻子在村里老一代人的心中能和诸葛武侯比拟，说明她曾经做过很了不起的事情。
“都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因为老爷子很抗拒别人提起他的妻子。而村里的老人也很尊重他，大家都很默契地不会在他面前说这些往事，我也是在我家老人临终前吩咐我要照顾好老爷子，才知道他的故事。”
知道村长决定要讲述老人的故事，在场众人都把目光从雕塑移到村长身上。
“老人家叫叶清林，他的妻子名为叶小云。叶老爷子一开始是他岳父叶兰芳从小收养的义子，叶兰芳可是旧社会京都很有名的戏剧大师......”
抗战之前关于叶清林的经历村长了解得也不多，只知道叶清林和叶小云从小就青梅竹马，长大后很快就结为连理。可好景不长，八十多年前抗战爆发后，刚刚诞下一子的二人便和几位师兄弟开始逃难，几番辗转之后去到了九江。
在九江安远县安定下来的叶清林不忍看见倭寇在神州土地上肆虐横行，便决定参军抗击外敌。
可没过多久九江也沦陷了，驻扎在安远县的鬼子得知叶小云和她的同门师兄弟是个戏班子后，要求戏班子为他们作慰问演出。如果胆敢拒绝，那么倭寇便把整个县城的人都烧死。
最终叶小云和戏班子以一出《桃花扇》火烧剧院，如同这部传奇戏曲想要歌颂民族英雄和底层百姓对国家忠贞不渝的故事一样。
一曲桃花扇，倭寇血来还，整个戏班子也和倭寇同归于尽了。
而当地的乡亲们也在叶小云早已联系好的游击队掩护下安全转移。
“我的太爷爷就是当时被转移出来的老人之一，可以说没有叶小云就没有现在的我了。在战争年代，叶老爷子为抵御外敌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叶小云也为守护百姓献出了生命，所以我觉得他们的故事不应该被遗忘了，这也是我投稿的原因之一。”
“抗战结束以后，叶老爷子就留在这里定居了。不过后来又复员参军参加那场拒敌于国门之外的战争，还号召了不少村民跟他一起去。老人家年轻时立过很多战功，有时候我们都会看到他穿着志愿军的军装走去大山那边，每次身上都是挂满了勋章。”
“之后叶老爷子就再也没离开过吗？”
听完村长的讲述，顾南亭隐约觉得这个故事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或者说遗漏了什么重要的部分。
“再也没离开过了，老爷子每天都会在祠堂里唱《桃花扇》，不管台下有没有观众，这一唱就是几十年了。我想他不愿外人提起他的妻子，大概是觉得心中对她有愧吧。”
叶老爷子六十多年如一日的演出，何尝不是寄托着对妻子最深的思念？
在场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部队出身的青鸟和魏叔更是手中青筋暴起，恨不得可以马上手撕鬼子那种。
见气氛有些沉重，青鸟轻轻推了推身旁的顾南亭。
“不管华央那边用不用这个故事，你把叶小云的事迹写成一首歌好不好？我知道你可以的，你那么有才华。”
顾南亭默然抬头，这是青鸟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一副咬紧牙关倔强的样子，眼框中却一直有晶莹的泪光在打转，似乎一直在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其余众人也看向顾南亭，今天叶清林和叶小云的故事给他们的冲击有点大，一个以身殉国哪怕无人知，一个只要在战争年代就毫不犹豫地穿上军装。
“看孔导的意思，如果确定了用叶小云的故事我现在就能写出来，包括剧本。”
村长讲述到一半的时候，前世那首故事虚构的歌曲便浮现在顾南亭的脑海里。故事虽然虚构，但千万个类似的故事却又真实发生在神州大地上。（作者查过，当时江西大部分沦陷的土地都是在北部，安远县在南部。）
“现在就能写出来了？”
除了见识过顾南亭人前显圣的青鸟，孔雪和在场的众人纷纷向他投去震惊的目光。
村长讲完这故事都没一分钟吧？
“嗯，不过需要一个会唱戏腔的女歌手来演绎。孔导能联系到吗？”
“要不先写出来看看？”
孔雪只是担心歌曲的质量，能上华央的歌还怕没女歌手唱？
哪怕天后都会来抢破头！
顾南亭也没有多说什么，问村长借来一张白纸便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起来，还根据记忆把各种乐器和需要唱腔的部分标记出来。
十分钟后，一首《赤伶》便放在了孔雪的面前。
有一定音乐素养的孔导只是浏览了一遍就紧紧捉住了稿纸，一副生怕别人抢走的样子，最终颤抖着双手。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南亭，这首歌你开个价，一定要给我们！价钱我和华央商量！”
“不是孔导你当我什么人了，直接拿去用就是了。”
顾南亭无所谓地摆摆手，自己又不缺钱。
而且做这种事还收钱怎么对得起这两个时空的先烈们。
听见顾南亭的回答让在场众人都有些意外，孔雪意外之余看着顾南亭那是越看越顺眼，可惜自己没有女儿，要不给他和自己的小侄女牵个线？
孔静的终身大事也该解决了，比他大亿点有什么关系呢？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呢。
“孔导，今晚我把剧本写出来，明天我看你们完整排练一遍，没问题的话我就回沪城了。”
顾南亭想了想，反正拍摄的事情他也不会，就放心交给孔雪就好了。而且《知音》节目组会在周四公布第二轮的竞演要求，自己周四前怎么也得回沪城，周五要小明星开始排练。
“啊？就算我们现在联系歌手的话，明天人家不一定来得及赶来滇西吧？”
孔雪又犯难了，他知道顾南亭要参加比赛，但是你这小子十分钟写出一首歌，有这才华还参加什么《知音》啊，四大娱乐公司怕是抢着签你吧。
“我学过戏曲，要不给我试试？”
这时已经看完《赤伶》的歌词，再次沉浸在叶小云故事里的青鸟说出了这个看似荒唐的要求。
顾南亭显然没想到青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毕竟这是放在华央播放的曲目。
不过看到她认真且倔强的表情，顾南亭还是开口问道：
“你确定能做好吗？”
“保证完成任务！”
挺直的身板，铿锵有力的回答。
顾南亭点点头，他知道这种保证意味着什么，转过头看向孔雪：
“那让给她带着制作组走一遍流程吧，之后找好了歌手也好马上告诉她怎么做。孔导你说呢？”
“没问题！”
你顾南亭出人又出力，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如果叶老爷子不同意，我们直接用他妻子的故事合适吗？”
顾南亭又看向村长一眼，虽然他的本意是好的，但好像如果叶老爷子不同意的话，他们直接宣扬这个故事太不尊重老人家了。
“我这两天去和老人家聊聊天交流一下感情，先看看叶老爷子会不会没那么抵触我们。”
青鸟觉得老爷子好像对她的态度好像比其他人要好，主动揽下这个任务。
“那我陪你去。”一旁的孔雪说道。
.....
入夜
座落在松山旁的一间竹子和砖块混合建构的民居里。
已经把赤伶mV剧本完善好的顾南亭正坐在窗边，看着延绵不断的雨水有些愣神，似乎是想起了某个似曾相识的雨夜。
“也不知道平安现在怎么样了。”
要不打个视频问一下？
犹豫了一阵的顾南亭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视频电话。
“叮铃铃”
羊城一间高级酒店房间里的沈云歌拿起手机，威信上的来电显示让她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顾南亭！
他居然主动给自己打视频通话？
沈云歌手忙脚乱地拿出小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又顺了顺耳垂边的秀发，随后才摁了屏幕上的接通键。
“顾南亭？”
手机里还是他那张秀痞的脸庞，不过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倦。
“你跑通告还顺利吗？”
顾南亭看了一眼沈云歌身后的背景，应该是已经在酒店了吧。
“嗯，品牌方都挺客气的，公司安排的行程也很合理。”
沈云歌新专辑的6首歌还挂在果壳音乐金曲榜的前10里，专辑的销量已经接近100万张了，《情歌》成为白金唱片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所以无论是品牌方还是行星娱乐对她的态度都比以前要好多了。
虽然沈云歌不太在乎，但这样能让工作展开得更顺利总归是好事。
“其实打来是想问一下，小沈同学你以前有学过戏曲吗？”
手机那头的顾南亭声音好像显得有些无所谓，目光也移向了别处，眼神有些闪烁。
“没有呢，一直没机会学。”
沈云歌觉得有点奇怪，这个痞子不是去西南采风吗，怎么突然说起了戏曲。
“哦，那没事了。”
沈云歌：“......”
顾南亭觉得有点可惜，还想着让小明星搭上孔雪和华央这条线，那天吃饭的时候孔雪似乎对沈云歌不太感冒。
不过既然她不会的话叶老爷子的故事要不就先不告诉她？
免得今天再多一个人难过。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见顾南亭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沈云歌似乎想起了什么，在床上挪着身子向糯米招了招手。
很快糯米那肥硕的身影出现在顾南亭那边手机的屏幕里。
“你是想看看糯米吧？”
“啊...没有啦哈哈哈...”顾南亭憨笑着说道。
沈云歌抿了抿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很偏爱糯米，但总感觉自己在顾南亭的心里还不如它！
看！
糯米都已经开始对着屏幕吐舌头笑了！
“那你们走访还顺利吗？”沈云歌还是忍不住关心地问道。
“也算顺利吧，没意外的话后天我们就能回沪城了。”
顾南亭又想起了那个孤寂佝偻的身影，没有说出实话。
青鸟和孔雪二人晚上过去探望叶清林的时候，孔雪是被扫把赶出来的。虽然叶老爷子似乎对青鸟的态度要好很多，但还是被叶老爷子拒之门外。
自己也很想为叶老爷子做点什么，但老人家似乎过于固执。
不过正因为这样顾南亭总觉得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就算觉得对不起叶小云，叶老爷子也不至于那么抗拒别人提起自己的妻子。
而且他作为一个京都人，为什么后来要来到滇西隐居？如果是要缅怀妻子的话在九江安远定居好像更合理。
看着屏幕里面陷入思考的顾南亭，以为他在为创作发愁的沈云歌轻声的鼓励道：
“我会很期待你写的歌的。”
如果《最初的梦想》是顾南亭写的第一首歌，那自己就是他第一个粉丝，以后他写的每一首歌自己都会很期待。
看着沈云歌眸子里的一本正经，意识回笼的顾南亭也笑了。
“小沈同学就不问一下我这次会不会把歌给你唱吗？”
“歌是你写的，你给谁唱应该由你自己选择。”
沈云歌摇了摇头，她从没有这个想法。如果顾南亭写给她她会很开心，不给也不会觉得难过。
更何况这次关乎国家层面的宣传，就算顾南亭要写给她唱，沈云歌也会考虑自己合不合适有没有这个资格。
“主要是这首歌的风格不太适合你。”
说完顾南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解释。
“我又不在意。”
沈云歌抿着小嘴看着他，自己又不是那种势利的人。
看着那双明晃晃的妩媚眸子，顾南亭都忘了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敢自然地看这位邻居的眼睛了。
“那...过两天沪城见吧。”
“嗯，我在沪城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