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年旧事上
二零零七年八月二十四号。
天还未亮明，方家寨覆盖着一层弥漫不开的朦胧。
“起来了！起来了！”
正在熟睡中的方子玖，直接被方自荣给摇晃醒来。
有些不情愿的强自睁开双眼坐直身子，就看到他父亲起身出去的背影。
昨晚他把两本寒假作业一次性写完了，烧完了一根蜡烛。
睡之前特意看了眼家里面唯一一个十块钱的闹钟。
短针指向一，长针指向三后面第二个点。
一骨碌起身看向旁边的床上，方子燕在他父母床上睡的正香。
起身拿过闹钟再一看。
短针指向六往后，长针指向六偏后一点。
方子玖心中升起了一股极度的不平衡，直接走到床边：“起床了，起床了，太阳都快晒屁股了。”
方子燕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咯咯？”
“快点起来啦！”
方子玖丢下一句，心情大好的走出房间。
整栋房屋有两间卧室一间堂屋，右边卧室外围起来一个灶房。
方子玖一家四口，挤在右边狭小的卧室，左边是他爷爷奶奶的卧室。
自他的爷爷去世以后，杨秀兰不堪忍受杨丽珍的暴脾气，搬到厢房中去住了。
左边那间房屋一直是空闲的。
这栋泥瓦房在分家产的时候，他的父亲和小叔子一人一半。
“呜哇哇哇！咯咯你个大坏蛋骗人，骗人。”
方子燕出来看到朦胧的早晨，当场就蒙圈了。
梨花带雨的哭着，握紧小拳头砸在方子玖身上。
方子玖握住她的小拳头，有板有眼的吓唬道：“小孩子睡懒觉容易变成笨蛋，不信你把寒假作业拿出来试试。”
霎！
方子燕彻底僵硬住了，紧皱起一张小脸蛋。
黑曜石的大眼珠中充满了不安的目光。
方子玖放开她，心里彻底平衡了！
洗漱过后美滋滋的开始了他一天的家务活。
方子燕洗漱后，半信半疑的拿出寒假作业坐在方桌旁。
小脸蛋上一脸的苦恼，这题她不会做，那题她也不会做。
脑袋里面完全是一团浆糊。
急的她当场大哭起来：“呜呜！呜呜！我变成笨蛋了，我变成笨蛋了，怎么办？怎么办？呜呜！”
噗嗤！
正在烧火做饭的方子玖，一个没忍住当场笑喷出来，循循善诱道：“做家务能让小孩子变聪明的，不信你试试。”
“真的？”
“童叟无欺。”
方子燕听到这话，又相信了！
作业也不做了，非常勤快的给他打下手。
做着做着她发现，脑袋好像真的变灵光了。
方自荣和杨丽珍牵着大水牛，从山上拉石头回来。
方子玖已经带着他妹妹，做完了所有的家务。
吃饭的时候，一个低垂着眼睑，一个阴沉着一张脸。
夫妻各甩着一张脸，两看两相厌。
饭后杨丽珍摔下碗筷，带着情绪重重的撂下一句：“猪食没得了，今天带着你妹去割猪食。”
一副高高在上，宛如帝皇般的语气，根本不给任何人商量开口的余地，完全就是在下达命令。
吃完饭方子玖收拾好碗筷，翻找出竹篾编制，专属于他的大花篮和镰刀。
大花篮立起来和他的胸口齐平，他的双手无法环抱到一块。
方子燕连忙去找出自己的小篮子，拿上一把小镰刀。
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
“你不用拿镰刀了。”
方子玖无语的提醒，目测背上的大花篮，能装下数十个她背的小篮子。
“我就拿。”
方子燕倔强的把小篮子和小镰刀护在身后，小脸警惕的盯着他，一副生怕他抢走了似的。
“爱拿不拿。”
方子玖撇撇嘴，背起大花篮向外面走去。
厢房之中的杨秀兰，偏头出来见到这一幕。
连忙转身收拾了一下，背上一个比方子玖略小的密蓝子，小跑着追了出去。
直到走出家门口一大段距离，她才敢在后面远远的喊道：“啊东，你家姊妹两个等等我。”
一边喊一边小跑着追上去。
方子玖和方子燕，脚步稍作停留，异口同声的喊道：“奶奶。”
“你姊妹两个是准备去大平子吗？”
杨秀兰追上来，装作巧合的询问。
“嗯！”
方子玖点了点头，这个季节正是玉米快要成熟的时候。
玉米地里面野草旺盛，那些野草就成为村里喂猪的草料。
“正好我也去，顺路。”
杨秀兰笑眯眯的说着，跟在兄妹两身后。
方子玖嗓子蠕动了一下，沉默下来。
瞬间就明白了杨秀兰的心意。
她只喂了一头过年猪，犯不上如此勤快的去割猪草。
“你们姊妹两那么小，跑那么远的地方很危险的。”
杨秀兰跟在身后不放心的叮嘱起来。
“也不算太远。”
方子玖低声回应着，距离家里面七八百米，方家寨出去一两百米不到而已。
“怎么不远了，你一岁半的时候，我和你爷爷带着你去何家坟开荒。
把你单独放在一旁，当时就有两头狼狗一样的大灰狼闻着你的气息赶来。
要不是你爷爷发现的早，你早就被狼崽子给叼走了。”
杨秀兰跟在两人身后，回忆着他小时候的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奶奶，现在已经没有狼了！”
方子玖苦笑一声，何家坟对于没出过远门的杨秀兰来说，确实有点远。
在方家寨出去一公里以上的地方。
“狼是没有了，可是有长虫啊！在大平子你家地里面的石堆上，前几天我还见过一条玻璃杯大小的大乌梢呢！”
杨秀兰回想起这件事，满是一脸后怕的神色。
“只要没遇上也没啥好怕的。”
方子玖壮着胆子回道，这样的长虫在方家寨见怪不怪。
经常爬到鸡窝里面偷吃鸡蛋，那是常有的事。
去年他家对面山的一户人家，还闹出过大母鸡被吞食的事件。
硬是喊来村里七八个大男人才弄死，连带着吞进去的大母鸡一块下了汤锅。
村里面的好些人跟着享了口福。
剥下来的皮子展开都达到了恐怖的四十八厘米。
看着就让人一阵肉酥。
“这世上的事情哪里能说得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杨秀兰不大放心的说着。
奶奶孙子三人一路走一路聊，不大一会儿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全是快要成熟的玉米地。
一阵风吹来，尖尖上的穗子随风摇曳。
方子玖的内心忍不住跟着开阔起来。
所有家务活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割猪草和捡碎柴。
这样就可以一天到晚都不用回那个家，心情也跟着变得清朗了许多。
“走吧走吧！去我的地里面割，你家地里面我是不敢去，要是让你妈知道，那个臭脾气……”
杨秀兰说着一阵摇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带领着兄妹两人，向自己种的地里面走去。
“小心点。”
方子玖扯着方子燕，内心里非常认同这话。
他的母亲是那种一片玉米叶，都能扯出一大堆乱七八糟事情的人。
太阳初升。
玉米地里面的叶片上，挂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升腾起一丝丝朦胧感的雾气。
一片潮湿，泥泞湿滑。
玉米叶划拉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微不可查之血痕，传来阵阵刀割般的疼痛。
晃动到玉米杆还会飘散下星星点点的粉尘，落在发丝肩头上，到了傍晚会传来阵阵的瘙痒。
“先歇息一会儿再去割吧！”
杨秀兰带着兄妹两来到她栽种的玉米地旁边。
坐在一块稍显干净的草坪上，将密篮放在一旁。
把手伸进篮子内拿出一块蓝色的破布。
打开破布后露出三张折叠起来的苦荞大饼。
给兄妹两各递过去一张：“喏！这还是你们爷爷在世时就种下的苦荞了，我自己烙的。”
“这是什么呀！奶奶？”
方子燕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好奇宝宝似的接过来。
将整张烙饼徐徐展开，有脸盆大小，足以把方子燕的整颗脑袋给包住。
灰褐色的烙饼呈现一个不规则的圆形，颜色有点类似于家里面用的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