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沉重的秘密
雁南飞昏昏沉沉的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他在府上转悠了半天,也未见墨白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正觉奇怪,便碰见了迎面而来的如兰。
他跟如兰问起其他人为何均不在府上,又去了何处。如兰只说墨月一大早便出了门,至于去了何处,她也不知。
雁南飞闷闷不乐,正打算回屋去时,如兰叫住他,说自打他从武落山回来,还未与他好好说过话。
“正好大家都不在,你跟我进屋,我有些话想问你。”如兰将雁南飞带回去,而后却看着他,又一言不发。
雁南飞笑了笑,说:“阿妈,这今日并无外人,您有话尽管与我直言。”
如兰欣慰地笑了笑,紧接着便叮嘱他:“南飞,今日阿妈与你说的这些话,你我知道就行了,定不可与他人说。”
雁南飞听她如此一说,顿觉事情重大,当即便有些紧张。
“莫紧张,阿妈想要与你说的,是你的终生大事。”如兰此言却令他更是不知所措,口干舌燥,似乎意识到她接下来打算要说何事,不禁踌躇道:“阿妈,您为何突然提到此事,我……我从未想过此事。”
“想没想过无关紧要,阿妈替你想到便是了。”如兰给他倒了杯清茶,他接过来一饮而尽,润了润嘴唇,随后说:“阿妈,我感激您替我操心,可我如今……诸多琐事缠身,还未想过……”
如兰又笑了笑,干脆开门见山地说:“月儿的心思你应是明白的,我那个女儿,长这么大,还从未对他人动心。她喜欢你,可毕竟是姑娘,有些事还是羞于开口,为娘今日便替她跟你说了。”
雁南飞虽已有心理准备,此刻听她说来,仍是觉得面红耳赤,又自顾自地倒了杯清茶,本想一饮而尽,却端着茶杯,半晌未动。
“南飞,你与月儿也算是情投意合,她的心意,今日为娘便替她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要有其他顾虑,若是喜欢便好,若真是不喜欢也罢,不过就当阿妈今日从未说起过这番话。”如兰的话语,确实令雁南飞压力重重,他并非不喜欢冰雪聪明的墨月,只不过家仇在身,重担未卸,何谈儿女私情。
他将真心话说与如兰听后,如兰也不禁叹道:“阿妈知你心里所想……”
“您可知我雁家的仇人是何人?”雁南飞差点没忍住说出那个名字,“我不想连累月儿,我怕……”
他想说怕自己会在复仇中死去,更怕若是娶了墨月,便有太多牵挂,会不敢离去,不舍离去。
如兰不屑一笑,道:“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族里的姑娘,若是嫁了人,便会与他上刀山下火海。月儿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你需要她,她定敢为你做任何事,就算搭上性命也会在所不惜。”
“可是阿妈……”雁南飞几乎无言以对,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向思安雄浑的声音:“刘瑾小儿,死有余辜。”
二人愕然,同时起身。
向思安推门而入,望着雁南飞,眼神尖锐,忽然慷慨念道:“忠魂葬黄沙,明月照山河!”
雁南飞眼里过着一道闪电,却又转瞬即逝,迎着向思安的目光,就如同不认识他了一般。
如兰似乎也不知所云,诧异地望着二人,全然不知所措。
“忠魂葬黄沙,明月照山河。此诗乃大明雁云雁将军所写。”向思安缓缓移步至雁南飞面前,雁南飞一阵颤抖,紧张而又激动地问:“您……您如何认得家父。”
向思安扶着他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又上上下下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这才惊喜地叹道:“没想到你果真是雁将军之子,此一细看,眉宇之间确实有些相似!”
“您、您与我父亲……”雁南飞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做梦都没想到在远离京城的桑植,竟有人会与父亲相识。
向思安怪自己愚笨,为何有眼无珠。原来,他多年前受命进京面圣,与雁云在朝堂相识,二人因性子直爽,为人正直,惺惺相惜,从而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
“本司在京城逗留数日,与雁将军多次促膝长谈,掐指一算,如今已过去十余年了。”向思安感慨不已,“不知雁将军身体可安健?”
雁南飞与如兰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眼皮。向思安看出端倪,疑惑地问二人:“你们为何如此表情,雁将军他发生何事了?”
雁南飞忽然跪地,红着眼睛回道:“父亲他老人家不在了。”
“啊?”向思安听见噩耗,悲痛地叫出了声,老泪纵横,“雁将军、雁将军啊!”
一旁的如兰也不禁动容落泪。
向思安将雁南飞扶起,四目相对,更是泪眼婆娑。向思安无力地叹道:“没想到十多年前一别,如今竟已天各一方。南飞,雁将军是因病患而去,还是其他……”
“被奸人所害。”雁南飞咬牙切齿,脱口而出。
向思安陡然明白,这奸人便是大太监刘瑾。当他从雁南飞口中听说雁家被冤枉谋逆,而后父子俩惨遭流放,雁云又在途经容美境内被人杀害时,一时之间几乎喘不过气,按着胸口疼痛处,悲伤地说道:“雁将军一世英雄,竟遭奸人所害,落此下场。南飞,将军遗骸如今何在?”
雁南飞想起父亲过世后,仅草草下葬,心里便又悲痛起来。向思安重重地擂打桌面,愤然道:“有朝一日,定要移回将军遗骸厚葬。”
“多谢王爷!”雁南飞又要朝他下跪,却被他双手扶起,定定地说:“本司愧不能保护将军,如今也仅能替将军找回遗骸了。”
“不,我还要替父亲报仇!”雁南飞终于说出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话,“杀害父亲的凶手该死,刘瑾更是该死。”
“裘千羽便是刘瑾的人,此番追至而来,不将你捉拿回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向思安想起此人面容,此时更觉狰狞,“南飞,本司与你担保,此人绝不会再现身于桑植。你便在此静候时机,有朝一日,待时机成熟,本司定会助你一臂之力,将那些害死雁将军的奸人全数斩杀。”
“南飞,还不快谢过王爷。”如兰喜极而泣,向思安道:“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万万不可再跟我客套。”
接下来,向思安得知当初是墨白与墨月救下雁南飞,又不免感慨道:“从京城至此,行程万里。没想到你们三人竟能相遇,此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天意,一定是天意。”如兰笑道,向思安又问:“本司先前听你在聊南飞与月儿的婚事,此事当真?”
如兰无地自容,说:“没想到王爷都听见了。”
“哎,本司刚巧经过,也就听了个大致。”向思安忙解释,“本司刚才不是已经说过,往后大家便是一家人。论年纪,我与雁将军不相上下。快与我细细说说,你们二人究竟何事?”
雁南飞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启口。如兰本也羞于在他面前说起此事,但眼见瞒不住了,只好一一道来。
“月儿钟情南飞,太好啦,此乃天作之合呀!”向思安大喜过望,却见雁南飞神情肃穆,不禁疑惑,以为他对墨月无意。
如兰刚刚已深知他心意,于是跟向思安说:“南飞他……并无此意。”
“那是为何?如此喜庆之事理应高兴才对呀。”向思安不得其解,雁南飞这才解释缘由,而后又说:“大仇未报,誓不婚娶。”
向思安闻言,不禁叹道:“这世间之事,纵然再完美,也是有残缺和遗憾的。南飞,你的心意本司懂了,不过你放心,从今往后,本司待你与光儿无出其右,雁将军的血海深仇也并非你一人之仇。”
此言听得雁南飞甚是感动,想着这一路走来,众人对他的点滴恩情,便觉得自己如今虽独自在这世上,却从未孤独过。
向思安本来还有事,打算这便离去,如兰却给向思安也倒了杯茶水,而后追问起墨什松用的消息。向思安之前派人前去打探,只看到被烧毁的房屋,但为免如兰担心,便一直没跟她说。
“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仍是没有音讯,可如何是好啊。”如兰这几日发现头发又白了几许,心情也越发郁闷,常常提不起气。
向思安犹豫着该如何启口,却发现雁南飞似有隐情。雁南飞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叹了口气。
裘千羽当初到桑植时,向思安原本打算跟他求问墨什松用的状况,可又担心如此一问,岂不是让人知晓雁南飞在桑植了,故又将此事压了下来。
如兰见向思安神情肃穆,便估摸着他定是有事在瞒着自己。向思安也觉得再隐瞒下去实属有些残忍,于是便将房子被烧之事道了出来。
如兰如万箭穿心,眼泪夺眶而出。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从未经历过的人如何才能理解呀。
“房子虽是没了,可人应无事。”向思安派去之人,并未在废墟中发现有尸骨的痕迹。如兰一听此言,又燃起一丝希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墨什松用能平安归来。
雁南飞望着如兰,想起墨什松用的死,虽痛不欲生,却仍要强忍着不将悲伤之情流露出来。
向思安起身离开时,声称有事要与雁南飞闲聊,便将其带了出去。雁南飞似是知道他将与自己聊何事,心情也沉没到了谷底。
“南飞,你是否还知道何事,却又不方便告知于我的?”向思安开门见山地问,“此处就你我二人,有何话但说无妨,不必藏着掖着。”
雁南飞仍在犹豫要不要将此秘密讲出来,谁知向思安问他:“与墨月的阿爸有关?他……是否已不在人世?”
向思安句句话均戳中了雁南飞软肋,雁南飞想必是瞒不住了,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何日的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向思安在确定墨什松用确已身亡后,忽然便无力地瘫坐了下去。
雁南飞于是如此这般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向思安叹道:“绕来绕去,最终竟然也是裘千羽的属下将此消息透了出来。除了你,还有何人知晓此事?”
“墨白。”雁南飞说,“当初他与我二人同时在场。”
“看来墨白也未将此事讲给如兰和墨月。”向思安重重地吐了口气,“裘千羽、百里俾,这二人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者的血,这笔账便暂且给他们记下了。”
雁南飞狠狠地说:“阿爸因我而死,此仇若是不报,我还是人吗?”
“早知如此,当日便将裘千羽斩杀,也算替你报了仇。”向思安话毕,雁南飞却阻止他说:“万万不可。倘若裘千羽死在桑植,朝廷定会怪罪于您。”
“朝廷!”向思安冷冷地哼了一声,“就算怪罪于我,那又如何。当今朝廷,太监掌权,早就烂了根,各土司蠢蠢欲动,四处风声鹤唳。等着吧,世道快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