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土司重聚
覃良顺本以为亲自来与向思安叙旧,便可将他拉拢过来对付彭翼南,谁知打错了如意算盘。
向思安与他饮茶时,只要他提起与彭翼南的恩怨,要不装聋作哑,要不就一笑而过。
覃良顺似乎看穿了他的真实意图,忍不住叹道:“罢了、罢了。看来本司今日前来是多余的。向土司,你便等着彭翼南撕开你的大门,将你的人头挂在城门吧。不过,纵然真有那么一天,本司也是看不到了。”
向思安给他蓄满茶水,举起茶杯说:“今日你能亲自前来与我叙旧,本爵甚是欣慰。你也说了,我们都老了,不像往常那般热血沸腾,如今还要整日的打打杀杀,究竟图的什么呢?”
覃良顺绷着脸,举着茶水,却未入口。
“前些年,你我二人连年征战,斗得死去活来,血流成河,不知死了多少土民。”向思安叹道,“如今总算休战,土民安居乐业,也不再担心食不果腹,更不用担心哪日上了战场便再也回不来。”
覃良顺只是不屑地笑了笑。向思安一口气饮尽茶水,才又缓缓说道:“覃土司,既然你仍当本爵是故友,本爵便好心劝你一句,与彭土司好好谈谈,能和尽量和,倘若继续打下去,最终结局必是两败俱伤。”
覃良顺则说:“你与我联手,彭翼南必败。就算两败俱伤,我们也终将是胜者。如今只要你一句话,本爵便立即派人前往百草谷捉拿彭翼南。”
“捉了彭翼南,你打算如何处置?取他性命?或是拿他要挟彭氏土司?”向思安仍在好心规劝,覃良顺却冷笑道:“等抓了彭翼南,彭氏必定陷入内乱。我大军趁机大举攻入……”
向思安叹道:“你可别忘了,彭翼南有个儿子,他一旦出事,少土司便会立即继承王位,届时彭氏与你将血流成河。这难道便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
覃良顺一时语塞,却目露凶光。
今日便是众人同时离开百草谷的日子。向怀光等人与彭翼南分别时,彭翼南对众人深深一拜,拜谢他们救命之恩,并再次要向怀光代为给向思安问好,声称改日再特意登门拜访。
众人拜别薛文贵,之后离开百草谷,重返桑植王府,这一路的心情与来时又截然不同。尤其是姝儿,她虽仍与墨白同骑一匹马,却感到双腿竟似真了些许知觉,不由得与墨白说:“我突然觉得腰腹以下有了劲儿,能感觉到……好像有一些痛,又有一些麻……往常便毫无知觉。”
墨白再三跟她核实清楚之后,不禁喜极而笑,大声叫嚷道:“姝儿快好了,姝儿又能行走了。”此时的墨白,与他平日里大不一样,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其他人也无不替姝儿开心,向怀光激动地说:“待我回府,定要将此消息最快与阿爸说。对了,还有二叔,二叔与阿爸定是最为开心的了。不,还有全桑植的土民,我要让全天下人都替姝儿开心。”
“姝儿姐姐,倘若你哪天可自己移步了,你最想做的是何事呀?”墨月问道,姝儿想了想才说:“我先要将整个桑植城走一遍,再去容美看看。早就听说那是个极为美丽的地方,却一直未曾去过。”
当她说出这番话时,墨月便立即陷入了沉默中。她似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热闹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没关系,月儿只不过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待你腿好之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谁都阻止不了你。”墨白话音刚落,雁南飞忙不迭地接话道:“我们此次出门又有大约十来天吧,甚是想念街上的美食,昨夜还梦见了,就像在真真地吃着一样,醒来时口水都流出来了。”
众人大笑。向怀光说:“此去王府还有一段远路,先别聊了,等回府上,配上美酒佳肴,我们再聊他个三天三夜。”
马蹄声声,尘土飞扬,几匹快马奋蹄扬鞭之时,彭翼南却被人截道了。他出来已久,急于回府,路上一刻也不想再耽搁,故一离开百草谷,便马不停蹄开始赶路,殊不知覃文胜早在路上设伏,就等他钻进笼子。
护卫在与伏兵纠缠时,彭翼南趁机掉头逃窜。可原路返回只能去百草谷,倘若回去那里,不仅自己活不了,还会殃及薛文贵。他灵机一动,随后便追着桑植方向而去。
覃文胜本以为彭翼南这次定是插翅难逃,于是一路追赶,结果便到了桑植城外。他这才明白,彭翼南来桑植,是为了求得庇护,如今自己想要在桑植将人带走,恐怕并非易事。不过,他又知道覃良顺此时正与向思安商谈,要是二人能达成联盟,带走彭翼南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想到此处,覃文胜便也不急着追赶了。
向怀光一行快到达王府时,也放慢了速度,忽听见背后传来马蹄声,回头竟然看见是彭翼南,纷纷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彭土司,您如何也来了,这是……”向怀光满脸狐疑,彭翼南却让他立即带自己去见向思安。向怀光见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便知情势紧急,于是快马加鞭,二话不说便将彭翼南引至王府。
此刻,向思安与覃良顺已聊了许久,覃良顺得知他的心意后,本打算今日便辞行,谁知正要离开之时,彭翼南突然出现,惊得二人几乎同时哑然。
彭翼南又何尝未惊掉下巴,当他看到覃良顺竟也在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此次来错了地方。可他是彭氏土司,若是转身便走,别说能否走掉……就算能走,恐怕今后也会被人诟病,于是当即便决定不走了。
向怀光站在那儿,看着覃良顺,一时间竟也晃了神。他正要开口跟父亲求解时,向思安冲他挥了挥手,便将他打发走了。
当彭翼南决定留下时,不禁大笑道:“天意啊,原来这一切早就注定了。二位土司,彭某没打扰你们吧。”
覃良顺还未明白发生何事时,向思安已缓过劲来,随即便怀着满腔热忱迎了上去:“哎呀,彭土司今日为何突然降临。稀客,稀客呀。”
彭翼南被迎去上座,爽朗地说:“没想到覃土司也在府上做客,今日彭某也算是赶巧了。”
覃良顺像是不认识彭翼南,一言不发,甚是不解地望着他。他有诸多疑问,而这些疑问同样也是向思安的疑问。
“彭土司刚进门便直呼天意,看来还真是天意。”向思安大笑道,“我们也是多年未见。老天今日让我们重聚,不是天意又是为何?”
彭翼南想起自己途中遭到覃文胜截杀,不得不临时改变方向而来桑植,却又意外与覃良顺在桑植土司王府遇见,不禁苦笑道:“看来不管你如何斗来斗去,最终仍是斗不过老天啊。今日彭某主动送上门来,这条老命便摆在这儿了,有人若是想取走,那便赶紧的。”
他此言正是说给覃良顺听的,覃良顺将目光投向向思安,冷冷地问他:“你既不答应与我联手,为何又将此人引来?你如此行事,想必是刻意做给我看吧?”
向思安与彭翼南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彭翼南针锋相对道:“覃土司此番前来,想必是为了与桑植联手对付彭某吧。可惜啊,有些算盘打得再响,也是无法达成所愿的。”
“你……”覃良顺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向思安见状,忙从中说道:“两位都是不请自来,这是给了本司天大的脸面。既是如此,有话为何不趁此机会好好说道说道,有些结,一旦说开,便迎刃而解了。”
“派人前去百草谷妄图刺杀彭某,要不是少土司意外相救,彭某恐已掉了脑袋。如今又在途中截杀彭某,这一个又一个结,究竟何解?”彭翼南虽满腹怨气,言语间却如此舒缓,如同在讲述一个个与己无关之事。
覃良顺冷冷一笑,说:“你我今日闹到如此地步,便当着向土司的面,了断一切吧。”
“你打算如何了断?”彭翼南直截了当,覃良顺也开门见山:“不如就打一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彭翼南忍不住大笑道:“果真还是覃土司手段高明呀。明知彭某旧伤未愈,如今便打算用此法一决高下……不过,不知覃土司还能拿起剑否?”
向思安已半晌未语,此时忽然起身说道:“二位土司王爷若真想打一场,本司这便先去通传一声,免得无人收尸。”
二人本来也就是图个最快,此时便再未继续斗嘴。
“罢了、罢了,既是不打了,今日又到了本司治下,那便听本司招呼。”向思安又说,“本司已备好酒宴,有何事解不开的,不如边饮酒边说。”
向怀光闷闷不乐地走在路上,谁知又碰上向思明。向思明刚得知姝儿已回家,正打算回去,此时见到向怀光一副苦脸,一问得知覃良顺竟来了桑植,随即脸色大变,立即便要拔刀。
“二叔,您莫冲动。”向怀光慌忙拦下他,“彭土司正好也在,您若是今日在府上杀了他,茅岗与桑植好不容易休战,岂不是又要……”
“我管不了,今日非宰了他替姝儿报仇。”向思明怒火中烧,向怀光紧紧抓着他将要拔剑的手说:“姝儿的仇必定要报,却并非今日……我们此行去见了薛神医,姝儿的腿能治,不出数日应该又可走路了。她急于将此消息告知与您,您不如先回去看她一眼吧。”
向思明听他如此一说,这才收敛怒火,急匆匆朝家中赶去。
酒菜上桌之后,向思安举起盛满酒的大碗,与二人说道:“今日二位土司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本司以薄酒敬二位,先干为敬!”
覃良顺随后也干完了酒,彭翼南却浅尝辄止。覃良顺看不过眼,将酒碗朝桌上一丢,愤然道:“既无诚意,那便罢了。”
“实在是对不住了。”彭翼南叹道,“彭某旧伤未愈,薛神医千般嘱咐短日内不可饮酒,我这……”
覃良顺却依然摆脸色,冷言冷语道:“就算饮完这碗,又能如何?向土司,你也看到了,并非覃某无意和谈,只是这某些人实在是不想谈。”
向思安正欲开口,彭翼南一把抓起酒碗,一饮而尽,而后愤然扔在地上,酒碗碎裂,而后说道:“覃土司既有好兴致,那彭某今日便陪你一醉方休。”
“就怕你陪不住。”覃良顺端起酒碗也一饮而尽,而后将酒碗摔碎。
“来来来,满上!”向思安亲自给二位倒酒,“今日本司也陪二位喝个痛快。”
一时间,屋内传来酒碗碎裂时噼里啪啦的声响。
“痛快,今日这摔碗酒喝得甚是痛快!”覃良顺喝得满面红光,好不惬意,“满上,再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