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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慈文阁拜母

众人辞别薛文贵,离开百草谷后,本应回府,谁知向思明途中改道,说是要顺便去见一位挚友。

此去慈文阁花了大约整日时间,庵中香火兴旺,远近善男信女来此拜佛求神,常年不断,文人墨客也多慕名而来。

墨月与姝儿下车后,望着眼前烟火缭绕的尼姑庵,自是好奇向思明为何要来此见挚友。

“今夜我们便在庵中暂住,明日一早再行回府。”向思明与慈文阁的尼姑似乎挺熟,领着二人进了庵内,立即便有人过来与他耳语了一阵,但说什么,二人因隔太远却听不见,随后便被带去了房间。

姝儿一脸的疑惑,她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在此还有挚友。墨月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别多想,二叔今日特地转道过来,定然是有特别之事。”

向思明的心情似乎很沉重,每走一步便感觉如有千钧之重。他穿过长廊,在尽头的房间里,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又盯着那个背影看了许久,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迈步。

“晴儿!”向思明颤抖着喊出了那个名字,眼睛早就红了。背对着他之人却似乎只是微微怔住,而后轻声念道:“阿弥陀佛!”

向思明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强忍住眼泪,直到她慢慢转身,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地说:“施主别来无恙。”

上次一别,已是半年前了。

向思明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又朝前走了半步,凝望着她的眼睛说:“半年了。晴儿,半年前,你曾让我给你半年时间考虑,如今期限已到,是否可与我回府啦?”

“贫尼法号净月。净月从未曾与施主有过任何承诺,还请施主勿再打扰贫尼。”净月的声音如同轻柔的溪流滑过手心,向思明卑躬,恳求道:“你已惩罚我二十余年了,为何还要如此?我此番前来,恳求你与我回府,我们的女儿已长大成人,她需要母亲……”

净月无动于衷,像是并未听他言语。

向思明见状,忍不住叹道:“二十余年了,你为何仍不能原谅我。这些年来,我每日都活在自责中,不敢对姝儿实言相告,她以为你已不在人世。晴儿,此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啊。我需要你,晴儿也需要你。”

她听他提起姝儿时,眉目微微颤动起来,随后却又说道:“过去那个晴儿早已死了,在施主面前的是贫尼净月。施主,请回吧。往后无需再辛苦来回,慈文阁不再有晴儿,只有贫尼净月。”

向思明还想多说,她却如一缕清风,从身边飘然而过。他怔怔地立在原地,像是一动不动的佛,待她的背影快要消失在长廊尽头时,终是没忍住,快步上去拦住她的去路,面色沉重地说:“姝儿出生后尚且不满岁你便走了,从小到大,她不知多少次问我为何自己没有阿妈。我不知该如何回复她,便只能一次次地骗她,说你已不在人世。”

她依然面无表情,就像在听人讲述一件与己无关之事。向思明见她无动于衷,不由得沉沉地叹了口气,唉声道:“我知你恨我,不愿见我。可姝儿是你女儿,我此次将她带来了,你能否见她一面,让她知晓她阿妈还活着。”

这时,不远处有人缓缓而来。向思明不好继续劝说,只好满腹无奈地转身离去。她并未回头,痛苦地闭上眼,朝着长廊另一侧走了过去。

向思明步入房间,姝儿与墨月正在猜测向思明来尼姑庵要见的故人究竟是何人。此时,见他如此快便回来,慌忙收声。姝儿问他是否已见到故人。他仅说了一句:“见了、见了。”便再也无话。

今日有不少香客留宿,故庵里准备了不少斋饭,众人聚在一起用餐时,也无人吱声。

向思明原本就无多少胃口,不经意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正立于对面,且那双眼睛正望着姝儿。他慌忙看了一眼姝儿,发现姝儿正埋头用餐。当他再次抬头时,那个身影却已然不见了。他望着远方,落寞地叹了口气。

晚上,姝儿与墨月同宿一室,待姝儿歇息后,墨月称有事便出了门。她站在向思明房间门口,鼓起很大勇气才敲门。向思明并未睡下,开门一看竟是墨月。

“二叔,还未歇息吧?”墨月明知故问,“能否借一步说话?”

向思明随她来到外面,月光清幽,凉风习习。他望着银盘似的月亮,心情也是无比凄冷的。墨月冷不丁开口说:“二叔,您今日来见的故友,已见过了吧?”

向思明不知她为何会问起这个,不经意间迟疑了一下,无力地说:“见过了。”

“可她似乎并不愿见您。”墨月心直口快,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吃斋饭时,我全都看见了。”向思明无比惊讶,他只关注到了姝儿,却将一旁的她给忘了。这时听她如此一说,不免干笑道:“你都看到何事了?”

墨月是何等聪慧的女子,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劲,又从尼姑的年龄,便不自觉地猜出了一些端倪,忍不住说道:“二叔,您今日要见的人,是否是姝儿姐姐的阿妈?”

向思明惶恐不已,自己只字未提,她仅看了一眼,竟就猜得如此准确。他惊讶地看着她,她叹道:“在您之前,我实则便已看到。她那时已看了姝儿姐姐许久,我便在猜测此人是否便是您要见的故友……”

“那你为何便猜到她是姝儿的阿妈?”向思明问出此言时,似乎已不经意间承认了墨月的猜测。墨月轻叹道:“她看姝儿姐姐的眼神,就与阿妈有时看我时一模一样。”

向思明见躲不过去,只好应道:“你是对的。我此次来慈文阁,便是为说服她见姝儿一面,可……”

“她不愿意吗?”墨月已猜到结果,“姝儿姐姐跟我说阿妈在她很小时便过世了。二叔,您为何要骗她?”

“一言难尽。”向思明哀叹,“此事……太过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

墨月并不想知道原委,可她觉得姝儿应该跟她见上一面。向思明愁眉苦脸,很是无奈:“她叫梁晴,确实是姝儿的生母,如今法号净月……我已与她交谈,可仍旧说服不了她与姝儿见上一面,更不肯与我一道回府。”

墨月深知其中定有许多解不开的结。她能体会到向思明心中的痛苦,又何尝理解不了姝儿想见母亲的愿望?故沉吟片刻后说:“二叔,能否让我与姝儿姐姐的阿妈见上一面?”

“你……”向思明并未想好该如何反对,墨月见状忙说:“二叔,您放宽心,若是她不愿与我多说,我绝不会胡搅蛮缠。”

向思明顿了顿,又补充道:“在她答应见姝儿之前,还恳请月儿姑娘暂且保密,我怕她知晓后会……”

墨月应声而去。她实则并无把握说服梁晴,只是与姝儿相处久了,知道她里始终有个结,故想试试,也算是帮未来嫂子一个忙。

净月此时还在独自打坐,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缓缓起身,转向她,微微鞠了一躬,轻声细语地问道:“请问施主有何吩咐?”

墨月此时才近距离望着梁晴,那张清秀的脸,与姝儿还真有些相像。她一时间竟然将此前已想好的话全抛于了脑后,语无伦次地说:“师、师傅,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您……”

“姑娘,天色已晚,还请回吧。”梁晴像是猜到她为何而来,她愣了愣,随即找回了先前的话语:“师傅,我是姝儿姐姐的朋友,她并不知晓阿爸此次要来见您,因她从小便以为……以为自己没了阿妈。”

梁晴并不言语。墨月收起慌乱,想起过往之事,又不免叹道:“有天晚上,姝儿姐姐做梦都在叫阿妈。您知道吗,她有多想您,多想见您一面啊。若是她知道您尚在人世,不知该有多开心。”

梁晴慢慢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她接着说:“我虽不清楚您与二叔之间发生过何事,可毕竟已过去多年,姝儿姐姐也已长大了。二叔应是与您说起过,姐姐几年前受过伤,每日都只能坐轮椅。不久前,我们替她寻了一位非常厉害的神医,如今姐姐就快要重新好起来……”

墨月说到此处,明显看到梁晴的肩膀微微动了动,于是又叹道:“二叔从未与人说起过关于您的事,王爷也未曾说过……可我觉得王爷应是知晓其中真相的,可我不想去过问。净月师傅,您与二叔之间的事,我们并不关心,可姝儿姐姐是您女儿呀,您就忍心即使与她见了面也不去相认吗?”

“我没有脸面去与她相认!”梁晴忽然脱口而出,红着眼眶,转身迎着墨月,“当年发生之事,不提也罢。月儿姑娘,我并非不想与姝儿相认,可如今已回不去了。我也担心她与我相认后,便不愿再与我分离……毕竟,我是她阿妈,也是当年狠心抛弃过她的人。”

墨月见她已有了转变,心里不禁暗喜,正打算继续说服她与姝儿相认时,门外忽然传来嘤嘤的抽泣声,紧接着便看到向思明将姝儿推了进来。

“阿妈!”姝儿叫出这一声时,梁晴终于也未忍住,上前与她紧紧相拥,喜极而泣。

向思明在一边看着,也露出了苦涩而又欣慰的笑。

“阿妈,真的是您吗?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您的样子,想您若是还在世上,会不会也会像这样抱着我……”姝儿脸上布满泪水,搂着梁晴久久不愿放手。

梁晴二十几年从未见过女儿,如今见面,自是又喜又悲。她望着女儿的眼睛,片刻也不曾离开,却又一言不发。

就在今夜,姝儿与母亲独处一室,母女俩互诉衷肠,聊了许久也未有睡意。

“阿妈,与我们一道回府吧。”姝儿忽然开口求道,梁晴却别过脸去,像是不敢再与她对视,继而又唉声叹道:“明日一早,你便随阿爸回府吧。阿妈……阿妈便不随你们回了。阿妈此生可见到你,已了无遗憾,余生便打算在这慈文阁颐养天年了。”

姝儿一听此言,眼泪又滴答滴答地从脸庞滑落,迟疑着想要抓住阿妈,最终却什么都未抓到,只是惶惶然望着阿妈的背影。

“往后你若是思念阿妈,等你治好了腿,便随时过来……”梁晴再次回身望着她,双手合十,“贫尼法号净月,此生红尘已断。”

今晚,于向思明而言是个不眠之夜,太多太多的往事,像陀螺一样在心里不停旋转。这些年来,那些事情又令他寝食难安,偶尔还会像针锥一样刺得他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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