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攻玉

夏油杰的视线越过走廊，放至那片光鲜亮丽的草地。

“你在质疑咒术的意义、在质疑术式究竟为何而生——但别忘了，我们已经凭借这些东西，改变了一些事。”

苏泽嗓音平和。

“你说见到了普通人的「丑陋」和「傲慢」——那你有没有注意过，其余的人，他们被救下后、又是怎样的情态？”

“你应该看看被救下的那些人——看看他们和家人团聚后的表情。”

“见过多少人，就敢说所有人尽数如此？”

“咱们看到的、认识的不过也是沧海一粟罢了。”

苏泽说得很缓很轻，安然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并不看夏油杰。

他没有用「语气」、「动作」、「视线接触」这些演讲的小技巧，只是平缓的自顾道。

夏油杰神情恍惚，这几句话似有千钧重，压得他喘不上气。

“再说句不讲理的话……”苏泽轻叹口气，阖眸道，“杰，你是信这个不靠谱的乐天派，还是信我？”

他抬手握拳，用拇指比向九十九由基。

“嗯？”

到底是从苏泽那里坑来一瓶可乐的大姐姐眼神单纯。

她正咕咕喝着饮料，眨眨眼，神色无辜。

……

“你身上沾着老头子的臭味哦～”

九十九由基拎着夹克，摊手道。

“我也不想没事就去总监部，我还担心被误会成喜欢老头子。”苏泽语调轻淡，像是玩笑道。

“这个笑话好冷。”

二人并肩走在高专后山的石板路上，空气弥漫着泥土和草籽的清香。

从身后看，他俩几乎等高。

“正好天气很热。”苏泽平静道。

“……更冷了。”九十九由基表情夸张，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好奇硝子怎么会看上你的。”

“大概是我比较会讲笑话。”

九十九由基无奈至极，决定不再跟这个冷笑话制造机讨论该话题。

“你要是很忙，完全可以不来送我的哦～”她叉腰随意道。

她能感觉到，苏泽有点心不在焉。

“那就拜托你回答我的问题，问完我就走。”苏泽道，“你回高专到底是想干什么？”

“找五条哦，结果除了他，其他人都见到了～”九十九由基不无遗憾。

“……他最近有点私事，脱不开身。”

“我想也是咯～”九十九由基显得意料之中。

“——那我跟你提的事，你怎么考虑？”苏泽目不斜视道。

“嗯～谁知道呢？”九十九由基含糊其辞。

“不过我确实更倾向于你们这边哦～”她紧接着补充。

“只是，你应该向我展示……”九十九由基转头看向苏泽，笑容别有深意，“「你有足够的魅力、足以让人追随」。”

苏泽面无表情。

九十九由基的小摩托停在前面，她摆摆手，一步跨上去。

摩托车大小简直能用“可爱”来形容，再加上九十九本人又是高个子美女——就像是骑着辆儿童电瓶车。

“……之前那辆铃木呢？”苏泽看着小巧玲珑的本田摩托，不忍直视道。

“前胎炸了，保险杠全碎，送去修咯～”她拧动油门，嗡嗡嗡的引擎声响起，摩托开始缓缓移动。

“「星浆体」的事，我很意外哦。”她继续道，“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有魄力——”

她扯下护目镜，“据说之后似乎有别的「星浆体」出现，还或者有别的方法——总之天元已经安定下来啦。”

“……不过以你的性格，应该早就探明这些了吧。”她极小声喃喃。

“由基小姐。”环胸站在一旁的苏泽突然开口。

九十九由基偏头，摩托依旧缓缓向前。

“……另一位「星浆体」，是你吧。”苏泽眼神平静，淡淡道。

咔。

九十九由基猛的伸脚停下摩托。

苏泽抬头看着她的背影。

她看着前方，头也不回道：“……是天元告诉你的？”

“……还真是你啊。”苏泽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意外。

“什么嘛，你猜的啊……”

九十九由基撇嘴，不满嘟囔：“这么算计大姐姐，可是会掉忠诚度的哦。”

苏泽无奈：“你不是还没接受邀请吗……”

“算了，走啦，再待着老底都要被掀出来咯～”她拧死油门，骑着卡哇伊的本田摩托离去。

——哎呀，没问出夏油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她突然想到。

……

2007年7月31日

总监部的情报出了大纰漏。

「土地神」，一级巅峰的诅咒。

那群不见天日的老橘子，给它的评级是「二级」。

前去执行任务的是灰原和七海。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机缘巧合，泽前一天拜托我去探望忧太君。

而他们的任务地点也在宫城县。

但我在仙台，他们在松岛。

我接到了紧急联络。

匆匆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这么说倒也不准确，应该是「灰原和七海的战斗」接近了尾声。

灰原重伤了。

他的右臂消失了。

他带着泽给的「琻御」符。

他说，如果不是这张符箓，那么穿透的恐怕就是他的小腹了。

……灰原那个家伙，即使少了只胳膊、躺在地上，也没忘了给我加油。

他看起来还挺有精神……这是好事。但这大概是肾上腺素和咒力潮汐叠加的结果……

等过一会儿，激素分解、咒力耗尽，就有他疼的了。

我没费什么功夫就袚除下了「一级」的咒灵、拿下了一级巅峰、差点就置他们于死地的土地神。

——我救下了他们。

我看着手心那枚咒灵球——漆黑一片，里面的纹路悠悠荡荡、我的咒力也被包裹其中。

我第一次感到如释重负。

第一次如此感激我的术式。

惬意、释然。

救下同伴的那种感觉……

很棒。

——

只是我仍在忧虑。

这次他恰巧带着泽的「琻御」符。

这次我恰巧在附近休假。

但如果……还有下次呢？

下次，如果没人能来支援呢？

下次，如果他们碰上了更强的诅咒、甚至连我也难以袚除呢？

「名为术师的这场马拉松比赛，如果尽头是……伙伴们堆积成山的尸体呢？」

我不想这样想。

但我总是不禁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