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见过这个房子
从医院出来，宓溟就接到了宓焱海的电话。
此时已经是初七了。
年快要过完了。
脱开宓溟的束缚，蒲江祺抬头看天。
天空中，阴云朵朵，天也是灰蒙蒙的，没了照耀大地的阳光。
压低的云层，有意识的在他们头顶盘旋，又不敢靠近。
这种奇怪的云，让蒲江祺想起了幻境中的阴云大脸。
吴笺的脸。
那绝不能说是巧合，至少蒲江祺不相信。
新买的手机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蒲江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顺手就接了起来，是谷幺幺。
“蒲哥！蒲哥！”谷幺幺的嗓门一如既往的大。
蒲江祺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笑着和她打招呼，“新年好啊，幺幺。”
不远处的宓溟看了过来，蒲江祺举起手机，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是谷幺幺。
宓溟听着电话，慢慢靠近蒲江祺，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蒲江祺摇摇头，表示没事。
宓溟自然地牵起了他的手，像是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哪怕是在听领导训话，也想随时随地粘在一起。
谷幺幺嗓门大，注意力却不集中，蒲江祺一句问好她就跑偏了，电话里拜年的吉祥话层出不穷，似乎她这一通电话就是为了给蒲江祺拜年来的。
就在蒲江祺以为她是专门来说新年好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吼得地动山摇：“谷幺幺！你能不能说重点啊！不行我来！”
宓溟都被对面的声音惊到了，因为说话转过去的脑袋又转了回来，眼睛里全是问号。
蒲江祺小声说：“是宫万千。”
虽然不知道大过年的宫万千为什么和谷幺幺在一起，但宫万千的语气让蒲江祺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总感觉宫万千接下来说的话，不是什么好事。
下意识地蒲江祺就想往旁边站，却被宓溟忽然插进自己指缝，变成了十指相扣，而困在了原地。
蒲江祺接着小声：“他可能有事，我去那边跟他说。”
宓溟摇头，把手机挪开了一点儿，同样小声：“不许走。”
话说得霸道，语调却软糯糯的像是在撒娇。
蒲江祺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两只手都被占着，他恐怕会扑上来，抱抱蹭蹭。
事实证明，蒲江祺的怀疑并没有问题，手没空并不表示脑袋没空，宓溟把手机又拿远了一点，脑袋埋进他颈侧蹭了蹭，贴着他的耳垂压低了声音说道：“阿蒲别走。”
声音很轻，呼吸间的气浪喷洒在蒲江祺的侧脸，瞬间让他的耳尖可疑的红了起来。
蒲江祺想，这谁受得了，怪不得说美色误人，这种情况，谁不误？
“蒲哥！蒲哥！你在听我说话嘛！！！”宫万千的嗓门确实不需要扩音器这种东西。
蒲江祺被吓了一个激灵，“听着呢。”
宫万千：“那我说了什么？”
蒲江祺：……
不是，打电话怎么还带随机提问的？要不要给你个A4纸，你在出个闭卷考？
当然，理亏的蒲江祺并没有敢回嘴回舌，认错态度良好的表示，他刚刚有事，没听清，麻烦这位帅哥再说一遍。
宫万千很可能翻了个白眼，但他叫他帅哥哎！于是宫万千积极主动的再说了一遍，“我说！现在论坛里，风向很不对头，有人写了一篇帖子，把吴笺和溟哥从认识到上大学的事按照时间线罗列了出来！现在那篇帖子已经被顶到了最热，学校里都传疯了，说你为了宓家的财产，把吴笺给害了！现在人还在医院生死不明，你就和溟哥亲亲我我，溟哥是渣男，你是小三！”
“谁能那么详细知道他们俩的事情？”蒲江祺真情实感的疑惑。
宫万千快炸了，“这是重点吗！这是吗！”
蒲江祺不能理解宫万千爆炸的点，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来，“这不是吗？他写得很详细吗？当年的绑架案都有？那个不是保密的吗？”
宫万千沉默了一瞬，似乎是被说服了，声音都小了下去，“啊，也对哦，好多细节，我们都不知道的。”
蒲江祺：“是吧！这是不是个问题？能查到发帖人是谁吗？”
宫万千那头安静了一瞬，两个人似乎在讨论。
宓溟凑过来问：“怎么了？”
蒲江祺看他的样子估计他没听见，便摇了摇头，“叔叔什么事？”
宓溟：“老黄查到了点东西，让我们赶紧回去。”
“那走吧。”蒲江祺抽出自己的手，把车钥匙丢给宓溟。
“好。”
宓溟本想拉着蒲江祺一块走，蒲江祺指了指手机，示意地下室没有信号，他在路边的等。
宓溟只好作罢，自己先去开车。
几乎是宓溟刚刚离开，电话那头又是一声巨响，听动静像是谁被打了，吓得蒲江祺肝颤，哆哆嗦嗦地问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宫万千嘶哈嘶哈地回来接电话，“不是，蒲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把你写成小三了！你明白？！”
蒲江祺本着不耻下问，知耻而后勇的精神回他，“不明白。”
“你在学校的人气啊！直线下滑！！”谷幺幺在后面嗓子都要喊破了。
蒲江祺尴尬地看了看四周，还好这边是VIp区，否则人来人往，这动静真不够他丢脸的。
宫万千安抚了一下谷幺幺，接着用比谷幺幺更大的声音喊道：“你和溟哥过年的时候被人拍到了！也发在帖子里了！现在他们说你是吃人血馒头的小三！要抵制你！”
蒲江祺无奈，“我又不是商品，怎么抵制我？”
谷幺幺喊：“据说有人写了联名信给学校，说我们学校不能出你这种品行有问题的学生，不开除你，他们就罢学！”
蒲江祺一愣，“学校怎么说？”
谷幺幺卡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蒲江祺的关注点能一直和他们不一样。
宫万千回他，“不是，情况都不清楚，学校能怎么说，再说了，溟哥他家可是学校的最大赞助商，学校想动你，也得考虑下以后的教职工福利吧！”
蒲江祺沉默了。
谷幺幺在后面喊，“蒲哥！我们是支持你的！我们都在查这个发帖人，不过他的Ip隐藏过，暂时还没有消息，等有消息我们再跟你说！”
宫万千似乎想起来他打电话的最终目的了，重叠着谷幺幺的喊，吼道：“蒲哥！你最近出入要小心点！我看到论坛上有几个过激的言论，搞不好真有人会对你不利，你进出要跟溟哥一起啊！”
蒲江祺摸了摸心脏，小声问了一句，“没有人支持我吗？”
那边停顿了一下，谷幺幺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好，谢谢你们，你们也注意安全。”
说完，不等他们俩再喊，蒲江祺便挂断了电话。
抬头望天。
心情压抑的话，看天，天也不是天，是会压倒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蒲江祺想，去他娘的救世主，我凭什么要救这些毁谤我的人？
一辆豪车从地下车库开了上来，宓溟拍着方向盘往蒲江祺的方向开了过来。
蒲江祺收回了视线，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不远处，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和一个女生鬼鬼祟祟的指着蒲江祺拉拉扯扯。
宓溟透过前挡看的一清二楚，不由得皱眉，不知那两个人在做什么。
摇下车窗，宓溟伸出脑袋对离他尚远的蒲江祺喊道：“阿蒲！”
那边两个人像是听到了发令枪，忽然加速往蒲江祺的身边冲，一边冲，男生一边在还怀里摸索。
这种不正常的姿态，吓得宓溟心跳瞬间飙升，两耳鼓噪，气血翻涌着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豪车的发动机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动。
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的蒲江祺抬头，看见宓溟一边开车，一边着急地冲自己挥手，以为他是想让自己过去，刚迈开腿，男生就已经冲到了他的跟前。
眼前银光一闪，蒲江祺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男生拿了什么，随后赶来的女生已经把他扑倒在地，两个人摔做一团。
丁零当啷。
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掉了出去，被从车上跳下来的宓溟一脚踹出去老远。
“阿蒲！”
拥抱来的猝不及防，收紧的双臂似乎是想把人直接揉进自己的身体。
宓溟在颤抖。
狂跳鼓噪的心脏并没有因为真实的拥抱而轻易停下来，反而是更加紧锣密鼓的跳动。
水果刀在阴云之下闪着凶器才有的寒光。
蒲江祺的视线愣愣地停留在刀尖之上，并没有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宓溟的不对劲。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蒲江祺在想，如果刚刚那把刀扎中了他的心脏，他是不是不用去救那些诋毁谩骂的他人了。
宓溟拥抱了好久，才发现蒲江祺的安静，以为他被吓到了的宓溟，强忍着把人立刻带走的冲动，把人往自己身后藏了藏，“阿蒲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让人制服了的行凶者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甚至脸都埋进了地里，似乎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
女生力气小，整个人都趴在了男生的身上，直到宓溟开口，她才如梦初醒般连连道歉。
“你们干什么？杀人吗？”宓溟的气势因为那一刻的恐惧，直接上升了一个高度，吼出来的声音比宫万千不遑多让。
蒲江祺拽了拽他的衣袖，“算了。”
“怎么能算了！？他刚刚要是捅到你，怎么办啊！”
宓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蒲江祺也让他的动静吓住了，他说算了不过是看在女生救了自己的份上，他以为这两个是看了学校论坛的学生，大概是觉得网络喷人不过瘾吧。
宓溟明显的不依不饶，让女生也哭出了声，“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不是故意的。”
“弟弟？”蒲江祺低头，他以为是一对情侣，而且看起来，这个女生可比男生小不少。
女生把男生从地上扶了起来，宓溟下意识地就想动手，让蒲江祺拦住了。
并非他圣母心。
蒲江祺想，他大概是哀怨错了对象。
这个男生明显不可能是大学生。
刚刚离得远宓溟也没看清，直到这时，宓溟才发现，男生动作举止很奇怪，像是智力有问题。
女生压着男生的头给他们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他从小就这样，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好看，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这就带他走。”
随后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精神病院明显的标识，说明了男生的确实如女生所说的那样。
宓溟气不过，但也只能说一句，“下次小心点！怎么能让他乱跑！”
换来的是女生在一起不住的道歉。
这算一个插曲。
蒲江祺坐在车上靠着窗，看外面飞驰而过的风景。
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宓溟是十分生气的，蒲江祺看得出来。不换位思考，蒲江祺都知道他在气什么，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错的是这个世界。
不是人。
一路无话，直到停车进门。
蒲江祺才意识到这个插曲对于宓溟来说意味着什么。
看着完全把自己困在怀里的人，蒲江祺无奈地开口，“没事了，已经到家了。”
“对不起。”声音依旧很闷，即便是没有埋进他的怀里。
蒲江祺忽然就释怀了，那些能够让宫万千和谷幺幺放弃假期帮他查幕后黑手的邪恶发言，似乎也不过如此。
因为有人在乎，才有人记住，有人记住，才会在这个吃人的世界留下来过的痕迹。
蒲江祺回抱了宓溟，“我接受你的道歉。”
宓溟嗯了很小一声，因为宓溟知道，他们俩的重点并不是那一句对不起。
“哟呵！”等的不耐烦的黄天霸刚出门就看见一对小情侣间的搂搂抱抱，差点儿原地蹦个高。
完全不给这两人开口的机会，黄天霸上去就把蒲江祺给拽走了。
边走边说：“你上次不是给我画了那个毛二呆过的地方吗？我查到了，你快来看看。”
刚刚还闻香暖玉抱满怀的宓溟一时僵硬在了当场，“喂，我，我怎么办？”
事实证明，在强烈的情绪，在也总会被更加强烈的事情消磨干净。
比如现在。
桌子上摊着一堆资料，在他们回来之前，蔚天兰他们已经把这些东西翻过一遍了。
宓溟是跟在黄天霸他们身后进来的，看着这一桌子狼藉，还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在旁边插着手的他叔叔。
显然，资料上的东西比资料干净整洁来得重要，宓焱海压根没在意到资料乱成了一锅粥。
宓溟随意拎出一份资料，只觉得上面合成的房子很是眼熟，“这是我爸哪处产业，我去过吗？”
黄天霸一把给他夺了过来，“什么玩意儿就你爸，这地方早几百年就没了。”
“没了？”
宓溟不信，还想去抢，让蔚天兰制止了，拽着他的胳膊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脸嫌弃地问道：“你们去哪儿了？你怎么这么臭？”
“臭？”宓溟闻了闻自己的胳膊，没什么味道啊？
他还不死心地给蒲江祺闻，蒲江祺正在看黄天霸拿来的东西，敷衍地嗅了一下，忽然发现确实挺臭的，两个人一个对视，脑子里同时在回忆。
“是那个女生。”异口同声。
黄天霸从资料里抬起头，“哪儿来的女生？”
蒲江祺把回来的时候遇见一个精神病人的事说了，一旁入定了般的宓焱海和游来游去的荣琉忽然蹿了出来，“什么样的人？”
“就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和一个看起来不太大的女生。”蒲江祺努力回忆了一下，他当时光顾着自怜自哀，确实没太注意，于是把视线转向了宓溟，“那个女生临走的时候还和你握了手，你有印象吗？”
说完蒲江祺就后悔了，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在质问，天知道他真的只是想帮宓溟回忆一下。
宓溟脑袋都快要摇掉下来了，倒不是他听出了蒲江祺话里的不一样，他确实是没记住，那会儿他满脑子都是蒲江祺差点儿被人杀了这件事，恨不得上去捅他们两刀，压根没在意长相。
这么抽象的描述，荣琉和宓焱海都是一脸茫然。
黄天霸抖着手打电话，说也不看看是谁的人就敢惹，一边发狠一边往外走，要去精神病院调查。
看起来像是个黑道多过人民公仆。
荣琉让黄天霸霸道的气势吓了一个哆嗦，跐溜到宓焱海的肩膀上盘旋，呲呲着蛇信子吐槽：“老宓，你行不行啊，他这个性格越来越可怕了呀！”
宓焱海让他提醒了，连忙追着过去，“你还没给阿蒲说你的发现。”
黄天霸电话打完了，跑的风风火火，“你们给他说，我去查查看！”
最先发现宓溟身上有味道的蔚天兰悄悄摸到了荣琉的身后，一把掐住了荣琉的脖子，低声说道：“小溟身上的味道不对头，是很厉害的天师留下的，你跟着去看看。”
话音未落，荣琉就被拎着尾巴丢了出去，正好和回头的宓焱海擦了个照面，可怜的荣琉压根没有来得及说话，就消失在了宓焱海的视线之内。
宓焱海回到自己刚刚的位置上，继续插着手发呆，手指间一些淡色的灵气在缓慢消失，那是他刚刚追上黄天霸给他拍了个符阵的结果。
蔚天兰顺着桌子划拉到宓焱海身边，不停地发出啧啧的声音，弄得宓焱海不得不回神，烦躁地皱起了眉头，“有话就说，嘴痒啊？”
“担心就跟着去呗。”蔚天兰笑得十分不纯良，完全看不出正经的样子。
宓焱海心累地闭上了眼睛，“你不是让荣琉去了。”
“切，口是心非。”
那边在看资料的宓溟忽然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我在鬼蜮里见过这个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