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妖孽
如果说宓溟刚进门的时候，谷幺幺是怀揣着自己磕的cp成真了的冲动，那么此时此刻，她觉得吴笺可能是想杀人灭口。
怎么说呢，他的问题没问题，他的表情也没问题，可谷幺幺就是觉得他问了那句话，接下来的台词会像电影里面杀人狂那样，桀桀怪笑几声，举着铲子高喊一声，哈哈！没想到吧！要杀你的人就！是！我！
以至于她看宓溟都觉得他没有以前那么帅气逼人，反而像是电影里跟着反派的小弟。
宓溟看着眼前的女生，眼神在他和吴笺之间来回扭转，瞳孔都放大了，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不由得回头。姜可人的事情冲击了他之前认知，这种程度的惊恐，他只能想到后面站了个显出恶鬼原型的唐钠研。
身后只有带着笑容的吴笺，而吴笺笑得十分得体，甚至宓溟都有些怀疑，之前那些年他对外人有这么平和吗？不太记得了，没有恶鬼，或者他看不到？
吴笺微微歪了歪头，这是一个做起来相当考验人样貌的动作，漂亮的人是可爱，长相普通的话就是灾难了，好在吴笺长得还行，宓溟下意识想到如果蒲江祺做这个动作，嗯……
宓溟的眼神逐渐迷离，又开始神游天外了，吴笺握紧的拳头已经克制不住他身体的颤抖，脸上却越来越平静，声音轻柔地问道：“怎么了？”
宓溟从想象里回了神，脸红脖子粗的又耸耸肩，又是摇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吴笺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更加平和，对着女生晃了晃手，“你好？”
“啊！”
谷幺幺的声线可是直逼最强女高音的，她这一嗓子差点儿把宓溟送走。
吴笺敛去笑容，状似随意的一说：“他不能问？”
话落在宓溟的耳朵了，他不由打量起眼前女生，长得还行，样子挺可爱，就是脑子看起来不太好，情绪不稳定。但是近水楼台啊！
宓溟猛然想起蒲江祺和她朝夕相处，这不行，改日有空，他得好好和蒲江祺说道说道，这姑娘情绪波动太大，当老婆太可怕。
正在脑补怎么样说别人坏话才不让人讨厌的宓溟，完全没想过，他为什么要管蒲江祺娶谁做老婆呢？
谷幺幺对上吴笺的眼神，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没，没，我想起点儿事，和他没关，对了，你俩要喝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宓溟觉得这个女生比他刚进来的时候要冷淡了不少，可他看过去的时候，女生依旧是带着得体的笑容。
吴笺将菜单放在了柜台上，“拿一杯最贵的吧。”
“好的。”谷幺幺打了单子转身去制作了，丝毫不提刚才的问题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哎……”宓溟还想再问一遍，就感觉衣摆让人扯住了，重力往下，宓溟低头，正对上吴笺的视线。
自下而上，分明两人都没开口，宓溟觉得他好像听见吴笺让他不要问。
“您好，您的巨无霸，请问是打包还是带走？”
“……”
吴笺依旧笑容满面，“我想在店里喝。”
“好的，您拿好！”
宓溟全程就是个付钱机器，接过奶茶，道了声谢，转身吴笺已经转着手动圈走了，宓溟赶紧跟上，“怎么了？”
“没，溟哥，我们坐这里吧。”
宓溟点头坐下，没有问到蒲江祺的去向，宓溟一点儿也不想留下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慢跑跑来这个决定对不对了。而且那个女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不过吴笺看起来很想喝奶茶的样子，从小照顾吴笺习惯的他还是乖乖地把奶茶放到了吴笺面前。
不得不说，吴笺选得这个位置非常的好，正对着大门，而大门又全是玻璃，有人走过来一目了然。
至此，宓溟终于从头脑发热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发信息他不知道说什么，搞得好像见面了他就有话说一样。
想想刚才他俩那样问人家，特别像是追债的，难怪那女生最后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
宓溟苦笑了一下，好像他每次想跟蒲江祺好好说话，都会被搞砸，不是他有问题就是蒲江祺有问题，大概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就颇有点不尽如人意，产生了墨菲定律吧。
可只有宓溟自己知道，当蒲江祺穿着女装抓住他衣摆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只是震惊的呆住罢了。
总有人有那种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的本事。
“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吴笺忽然换了个称呼，可一脸惊惶地宓溟并没有发现。
“啊？！”宓溟庆幸自己没喝奶茶，否则非得喷他一脸，“你，你瞎说什么呢？”
奶茶就放在吴笺的手边，并没有打开，吴笺的手贴在奶茶杯壁上，动作轻柔地无意识地摩挲，听了宓溟的否认，忽然笑出了声。
宓溟让他笑懵了，从他手里拿过奶茶帮他打开，“笑什么，我说真的。”
“那我应该这么问。”吴笺接过奶茶，随意喝了一口又放回了桌面，眼睛紧紧盯着宓溟一字一顿的问道：“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宓溟第一反应是摇头，什么玩意儿就喜欢了，这年头喜欢这么廉价吗？他就是，就是和蒲江祺一起出生入死过，想问问他最近过的这么样。
是的，就是这样。
宓溟刚在心里给自己一个肯定，就听见吴笺悠悠地开口，“哥，阿姨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能做你弟弟就已经很开心了，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一定要放手去追，他身边那么多人来来回回，不抓紧可容易丢了呢！”
说着话，吴笺还有意无意地扭头往谷幺幺的方向斜了几眼，话里话外说得蒲江祺水性杨花，男女通吃的样子，倒真让宓溟皱起了眉头，跟随他的动作看了过去，这一看才发现那女生虽然手里动作没停，视线却一直在他们周围打转。
这让宓溟想起了徐天骄拍着胸脯说他算蒲江祺的朋友，那这个女生也算吗？还是其他？
这个女生看起来还挺漂亮的，和蒲江祺挺般配，而且他俩一块打工，近水楼台，会是真的吗？
宓溟没发现自己完全让吴笺带跑了，他本意只是来看一下蒲江祺而已，这会儿都上升到了老婆的角度了。
“哥，哥？”
宓溟头疼的按住吴笺在自己眼前晃的手，“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吴笺捏着吸管，低下头，声音忽然变得小心翼翼，“是不是因为我，你们吵架了？对不起哥，这么多年，我应该要学会自立的，可我……”
“嗯？”宓溟发现不光他自己脑补的多，吴笺也挺多的。
说话的时候，吴笺只给他留了个头顶，但是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甚至连头发都耷拉了下去，整个人都萎靡了，这让宓溟想起了年少时，吴笺奋不顾身救他的场景。
少年的吴笺和现在重叠在一起。
时间开了一个玩笑，当年那么阳光开朗的人，变成现在的样子，宓溟心底一阵抽动，就听吴笺低沉着声音又开口道：“哥，我在这里陪你等他吧，我帮你和他解释，你别难过，我希望你可以开心。”
“你别乱想，我现在很开心啊！”宓溟探过桌子，手掌按在了吴笺的头顶，揉乱了他头顶的碎发，算了吧，大概还是姜可人给他下了毒，不然他没事打听蒲江祺干嘛？跑到这里来就算了，还拖着吴笺，明知道他心思多，“不好意思啊，只是突然想请你喝奶茶了，并不是要等什么人，让你误会啦！”
奶茶再一次被送到了吴笺的手里，这次吴笺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一些，藏在桌下的拳头缓缓松开了些:是吗？哥，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就相信你，你可别让我失望哦！否则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吗
宓溟单手支着下巴撑在桌子上，眼神放空在街道，脑袋也顺便清空了，他给自己的冒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叔叔不是要找蒲江祺这样血液特殊的人嘛，叔叔没回信息，他就提前来问问。
对，就是这样。
奶茶的基底都是奶和茶，为了卖出价格，商家往这两种液体里加了无数的配料，吴笺要的这杯巨无霸就是如此，各种珍珠小料堆满了巨大的塑料杯，甜腻的难以下咽，吴笺却始终面带笑容，将满满一杯奶茶都喝进了肚子，一点儿也看不出任何不适。
宓溟走了神，没有看见，吴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盯着柜台里谷幺幺的动作，阴沉下了脸，硬生生把偷看的谷幺幺吓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是谷幺幺常年混迹学校论坛，她真的很想给黄·脑子不好·天霸打个报警电话。
变态在她们店里！
宓溟从蒲江祺想到了姜可人，又从姜可人发散到了他要不要出来打份工的时候，吴笺手机里传来了一阵新闻播报。
“哥，我们去看看吧！”
吴笺的手机推到了宓溟的眼皮底下，宓溟低头，画面里是一个看不出用途的木质品，雕花精致，“这什么？”
“博物馆的广告。”吴笺又恢复了平和的样子，喜滋滋地点开大图，“这个是千工拔步床，现在在博物馆展览，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嘛？”
“那玩意儿。”宓溟脑补了一下他认知里的千工拔步床，“博物馆放得下吗？”
“不知道哎，哥，我想去看，陪我去嘛！”吴笺左手抱右手放在嘴上做了一个“求求”的动作，加上他故意睁大的眼睛，圆滚滚的，看起来像个无害的小动物。
宓溟再次揉乱了吴笺的头发，“好。”
这招对宓溟最有效。吴笺低头无声地勾起了嘴角，想着别人又怎么样？喜欢别人又怎么样？他照样可以让他陪着自己，他才不相信什么宿命，他只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最后执行的是他，那么就该由他选择做或者不做！
奶茶店里安静了下来，除了谷幺幺清洗的声音不时传来，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
奶茶已经喝完了，空空的大瓶子孤零零的放在桌面上，吴笺低着头摆弄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的滑动，仿佛一个网瘾少年。
宓溟坐回了原位，支着下巴看窗外，眼神虚着焦，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马蹄点，这是他发呆的时候惯常动作，吴笺对此十分熟悉，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认为他会一辈子和宓溟这样纠缠下去。
对，纠缠，在这之前，吴笺定义他们的关系是纠缠，大概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当他忽然知道让他严防死守了近二十年的人，心里有了别人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他们的纠缠才应该是爱。
这一辈子，吴笺没有像现在这么感激他早死的父母，至少他们死之前留下了他可以缠住宓溟的本钱，作为工具人，那样死去，是无限荣光的事。
现在仅有一个小问题，怎么样才能让宓溟离开这里，他刚才的话，似乎并没有让宓溟打消今天见那人一面的计划，不过没关系，见一面而已，他很大方的，总有一天，宓溟的眼里只会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欢迎光临！”机器的声音依旧毫无感情。
谷幺幺同样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甚至比机器更加没有感情，“欢迎光临。”
“哇！怎么就你一个人呀！”
“小老板！”谷幺幺顿时高兴了起来，蹦着就跑了出去，“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呀！”
门口的响动，吸引了宓溟的目光。
那是一个看起来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正被谷幺幺拍着头顶，一脸不耐烦又乖乖地站在原地任她揉搓。
“哥？”
“嗯？”宓溟收回了目光，吴笺正笑容满面地举着手机，看样子似乎是想让他看什么，宓溟瞥了一眼，嘴里问道：“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呢？我问你明天下午去好不好？”
“好，可以。”
屏幕上是订票的界面，听了宓溟的肯定，吴笺低头继续摆弄手机去了。
此时男孩却忽然站到了吴笺的身后，宓溟晃了一下神，男孩刚刚站得位置和这边，有一定距离吧？这么快过来？跑的吗？他怎么没看见？谷幺幺不是和他在一起呢？
一只手搭上了吴笺的肩膀，“朋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按照正常来说，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让人拍了肩膀，第一反应应该是吓一跳。
可直到男孩开口，吴笺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要不是男孩的手结结实实地按在吴笺肩头，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响动，宓溟都要怀疑他只是虚虚搭着了。
“小朋友，话不是这么说的。”吴笺没有抬头，手指依旧在操作着手机。
“是吗？”男孩似乎用了点力气。
宓溟看见吴笺的身体抖了一下，连忙拨开男孩的手，将吴笺的轮椅往自己身后拽了拽，低头检查吴笺的肩膀。
瞧着男孩用的力气不大，没想到掀开衣服，肩头上居然有一个红色的掌印，鲜红鲜红的，像是血渗透了出来。
宓溟没有听见男孩和吴笺之间有来有回的对话，他只是看见男孩走了过来，一双不符合他身材的大手就按在了吴笺的肩上，这会儿瞧着吴笺身上的手印，顿时扭头责怪起了男孩：“你这孩子，手劲也太大了吧！”
男孩也不恼，只是微微歪过头，略过宓溟看了一眼吴笺，又将目光放在了宓溟的身上，“宓家的人？”
男孩的长相幼小，身量不高，可说话的口气十分老成，宓溟一时拿不清楚他的底细，又见他似乎认识吴笺，想着说不定是他爸生意上认识人的小孩——那些被家人从小当继承人培养的，确实有不少少年老成这样的——宓溟态度也放松了下来，嗯了一声回道：“我是，你是谁？”
男孩并没回答，视线在吴笺和宓溟之间扭转，随即转身离开，嘴里嘟嘟囔囔，可惜离得太远，宓溟一个字也没听见。
“哥，我们也走吧。”吴笺拉住了宓溟的衣袖，制止了他追上去的动作。
男孩跑的飞快，直接在宓溟眼前没了踪影，宓溟也只得回头，嘴里嘀咕，“你没事吧？肩膀疼不疼？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下回看见了一定要跟他家人说一下，这小孩手劲也太大了吧！弄伤人怎么办？”
吴笺摇摇头，“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气愤的宓溟没发现，一直在柜台前忙忙碌碌地谷幺幺不见了踪影，奶茶店里只剩下他们俩人。
明明是位于闹事的奶茶店此时安静如沉浸在海底一般。
周围晦暗阴森，太阳的光芒被阻隔在外，无法进入。
吴笺垂下眼帘，表情懒散，一瞬间眼神又犀利起来，冷哼一声，用口型说道：“妖孽。”
一声轻微的轰响。
喧闹的人声倾泻而入，一切又恢复了原样，谷幺幺依旧在柜台里制作着订单上的奶茶，柜台前还围着不知何时进门的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女。
宓溟推着轮椅回头，没看见个子娇小的男孩，眼里疑惑尽失，再回头时，宓溟已经笑着在问吴笺明天去博物馆的时候要不要顺便去周围逛逛了。
店门打开，吴笺和宓溟走了出去，机器尽职尽责地喊道：“欢迎光临。”